梨悠身体紧绷了一下,抬起头来看洺悕,如受伤的野兽一般警觉。
看到梨悠一瞬间转变的样子,洺悕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开玩笑的,别在意。”语笑嫣然,竟有几分女子的媚态。洺悕很快又板起了脸,煞是严肃地说道:“若是放了你走,你在外面诬陷我怎么办?”
梨悠有些疑惑地看向洺悕。
“从今天起叫我公子,你就是青夕小筑的人了。”洺悕微微拂起了衣摆,坐在靠椅上拿起凉透了的茶。梨悠愣了愣,顿时心中一暖——他是在保自己。
若是自己就这样回去,定会引起百里睿的警觉,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只是赶出百里府那么简单了。而留在这里,名正言顺不说,百里睿也是极少来这院落。府中上下是传遍了这九少爷性格怪异,来生事的人自然不会少,可她梨悠这么多年来建立的威信也不是白做的。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洺悕巧妙的做了一个局,让人觉得她是仰仗了梨悠的威信才乐得安宁如此云云。
尽管有些阴涩,却还是一箭双雕了。
“咳咳。”洺悕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梨悠的思绪,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欢迎你的到来,小悠。”
梨悠突然有些心慌,看着那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再看看面前瘦弱却倔强又温文的少年。低下头,一时之间心中五味陈杂。僵持了许久之后,梨悠才抬起了头,琥珀色的瞳孔之中有抹杀不去的骄傲。
梨悠不重不轻的拍掉了洺悕伸过来的手,兀自站了起来:“欢迎什么?莫名其妙被拐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破院落值得高兴么?”
洺悕先是一愣,旋即释然:“你打疼我了···”
“堂堂男子被我一介女奴打疼了还?不觉得脸上无光么?”
“没···我不是油性皮肤脸上不会发光···”
“哈?什么油性皮肤?”
“···无知妇孺。”
“按您这么说,您就是有知妇孺咯?”
“你承认你是妇孺了?”
“···信不信我把你踢出去?”
“咳咳,不信。”
“我突然觉得在外面当掌府侍女的时候其实挺好的。”梨悠把刚刚洗净还飘着皂角香味的衣服挂在了绳子上,由衷的感叹道。
洺悕抬了抬眼,继续埋首于桌上百里朽儿以往的手记。
梨悠不过是说笑而已,这点洺悕明白。以为几天来这家伙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有时洺悕都觉得她快变成带着孩子的村妇了。当然孩子是谁你可以自行想象,洺悕死要面子这一点也要理解。
不过把梨悠要过来还真是容易过头了。洺悕来这里这么久,第二次出了青夕小筑,为了到百里睿那里是过关斩将了半个时辰。两父···子冷言冷语相互试探到了天边去,最后洺悕才想起了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没想到随口一提百里睿就答应了,仿佛那和自己无关一般。
洺悕也乐得如此,谢也不谢扬长而去,气得跟在百里睿旁边的老家丁拼命骂他不孝子弟。
不孝?你以为我任谁都是爹呢。洺悕前世今生第一次在心中冷笑着骂别人‘老不修’。这个人,真的是她的亲生爹爹么?洺悕摇了摇头,不知是否认还是何意。
梨悠听了这话后,笑语盈盈的说了一句:亲人嘛,就是在无数人之中紧紧盯着你一辈子的那个人。
洺悕很夸张地双手抱胸做有人非礼状:随时随地?梨悠登时脸色一红,佯作嗔怒道:你个十三岁还不到的丫头哪里来的那么猥琐的念头?老实和我交代,坦白可以从宽哦!
洺悕郁闷状:小悠啊,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主子了?
梨悠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洺悕的头,无奈之下,找了个外出采购的幌子跑出府玩去了。
洺悕看着那个婉约的蓝色身影,笑了一下,坐到了石桌上的古筝旁。伸手一拂,轻灵的琴音如水泻出。
洺悕沉了沉气,素指纤纤在琴弦之上游走了起来。只是一触,在震动之前就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没有丝毫声音溢出。
这所有的平静只是暂时的,百里家偌大的家族,不会就这样容着自己胡闹。况且宴试之期将至,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弄到那个古奇八怪的花玉,应付不了弈王,又是一桩麻烦。
其实,如果百里朽儿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顺从地嫁了吧?毕竟这个年代,女子没什么说话的权利。嫁给弈王做王妃,其实是很多人梦不来的,尊贵奢华,丈夫又是优秀至此,一生何求呢?
洺悕手一颤,琴弦划伤了指腹,流出了血来。洺悕把手举到眼前,鲜红的血液像是血琉璃,又像某个人赤色平静的眼眸。
为什么我就如此倔强呢?为什么,不可以像娘亲一样呢?洺悕轻浅地笑了,许久以来压抑着的悲伤怨恨随这一笑,喷泄而出。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呢?
“本王的王妃竟然如此不爱护自己,真让本王心疼。”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洺悕的身后,越过洺悕的肩,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碰了一下伤口,血珠顺势就滚落了下去,落在了衣袍之上,徐徐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