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瞳,君沉璧没有为难你吧?”龙剑心一直在不远处的一间凉亭里等着紫瞳,一看到紫瞳自花厅中走出来,就急急迎了过去。
紫瞳扬起笑容,摇了摇头,说道:“世子为我向南阳王求情了,南阳王已经放过我了。”
龙剑心没有欢喜高兴,却是皱了眉头,沉声问道:“条件是什么?”
“杀了萧景,表示永不背叛。”紫瞳笑容未改,语气平静的似乎只是在谈论天气,但是她并没有说出追命蛊毒的真相,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能说的。
“如果你做不到呢?”龙剑心追问。
紫瞳轻笑一声:“没有如果。”这本就是一场一命换一命的交易,用萧景的命换她自己的命,中间没有第三种选择。
龙剑心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紫瞳,跟我走吧,但凡漕帮势力可及之处,我都能够保你平安。至于那些漕帮势力达不到的地方,你若想去,我也会陪你一起,断不会让你一人吃苦受罪。”
紫瞳抬头看向龙剑心,他正向着她微笑,亮亮的眸子里有她小小的倒影。她忽然就想,同样都是漂亮的眼眸,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差别呢?君沉璧的眸子宛如琉璃般的迷人,让她怎么也看不分明,而萧景的眼瞳是一派的深邃浓黑,根本是什么也看不到。唯有龙剑心不一样,他的眼坦荡清亮,似乎透过他的眼便能望见他的心。
“紫瞳,你在想什么呢?”龙剑心举起手掌在她眼前摆了摆。
紫瞳这才回过神来,眨眨眼背着手从龙剑心的身边绕了过去,戏谑道:“为什么传说中侠肝义胆,武艺超凡,一呼百应的漕帮帮主其实长得如此秀丽端方,风流洒脱。而传说中虎背熊腰,刀枪不入,宛如战神般存在的齐王爷其实也不过是个平凡人,受了伤会疼会流血,别扭起来尽使小性儿,闹起脾气来还总耍威风。我刚刚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传说总是和真实相差那么大呢?”
龙剑心呵呵一笑,上前一步揽过紫瞳的肩膀,说道:“你刚刚算是在夸我吗?”
紫瞳如今已是习惯了他的熟稔姿态,也不避开,任由他揽着自己,点头答道:“当然是夸你,秀丽端方,风流洒脱,总比胡子拉碴,满身酒臭的绿林好汉强多了。若是你的崇拜者们看到了你的庐山真面目,一定会比现在更加仰慕你的。”
他们二人熟稔亲热的说笑着走去,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花阴下拄杖而立的青年。君沉璧一直远远的看着他们,琉璃般的璀璨明眸已是不见一丝光彩,他铁青着脸,再不见平日里的轻暖笑容。
“殿下,进去歇一会儿吧。”如玉走了过来,轻声唤他。
“如玉,若是龙剑心死在了萧景的手里,你猜会发生什么?”君沉璧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依然是轻缓柔和的,却又因着那话语里的凛然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殿下是江南少主,只要在江南五州二十八郡之内,一切都凭殿下做主。”如玉恭敬回答,已是搀住了君沉璧。
君沉璧沉声一笑:“还是如玉懂事,紫瞳该是要多向你学学才好。”说罢,他转过头去,扶着如玉的手走回屋去,再没有回头多看一眼远处那一对亲热说笑的男女。紫瞳是他的,萧景也好,龙剑心也罢,想要和他争?那就只有死!君沉璧在心中喃喃。
紫瞳和龙剑心一路说说笑笑,不觉走到一处庭院的墙外,只听那院子里有一个男子正在大声呼喝,中气十足,嗓音十分的洪亮。
“不必打开了,腌臜东西没得污了本侯的眼。”
紫瞳听着声音,不觉好奇心起,走到院墙下隔着花窗往里看,只见正厅的廊下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方正脸庞,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不怒自威,正是林家家主安乐侯林光远。
院子里立着三个黑衣人,当头的一个正是黑鹰,他的手里捧着一个脸盆般大的银盘子,用一块绣着白鹤的大红绸布盖着。不用猜紫瞳也知道,那银盘子里盛的是首级,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的首级,需要由黑鹰亲自拿来给安乐侯过目。
只见黑鹰将银盘高举,朗声说道:“暗处首领阿修罗女里通贼匪,祸害无辜,罪无可恕。末将已奉南阳王之命,将其诛杀,整肃军纪,以儆效尤。现将其首级呈上,请侯爷发落。”
黑鹰高举着银盘立在那里,但林光远却是大手一挥,说道:“退下去吧,人都死了,好好安葬了吧。请转告南阳王,王爷的心意本侯已然明了,请王爷不必再忧心烦恼了。”
“南阳世子办事果然干脆利落。”龙剑心轻声念叨,也不知是赞还是贬。他心思通透,即使不用紫瞳解释他也能猜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既平息了云、林两家对南阳王的不满,也保住了紫瞳的性命,反正林光远也是个精明人,不会真的去计较这盘子里的人头到底是不是阿修罗女。而南阳老王爷,也如愿以偿的将阿修罗女清除出了暗处,这番作为确实是一举数得的好手段。
紫瞳眯着眼看黑鹰手中的银盘,蹙着眉一言不发。那银盘里本该盛着她的人头,但现在却有别人代她去死。她虽是见多了这种替身的伎俩,但当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心里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别人或许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她却没办法不在乎。那个代她去死的人到底是谁?是论罪当诛的重犯,还是迟早都要被铲除的异己?但不管那个人是谁,有一点却是明摆着的,原来阿修罗女可以是任何人,而且谁都不会真正在乎阿修罗女到底是谁,她的死亡和她的存在一样,都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
忽然间,紫瞳生出了一种浮生若梦的错觉,阿修罗女是谁?紫瞳是谁?而现在的这个她又到底是谁?暗处魁首,王府管事,齐王夙敌,在这一瞬间,全都如尘烟般散去,只剩下她自己,孤零零一个站在茫然一片的虚空里,无依无傍,茫然无措。
她伸出手指,却不知想要去触摸什么,只觉心里空荡荡的冷。原来,这十年光阴不过是虚度,所有的努力,也全都是白费,到头来,除了一身的伤痛,她仍是一无所有。甚至就连性命都暂记在他人的帐下,非要她杀了那个她最不想杀的人,才能苟延残喘的保住一条命。
真正可笑!茫然伸向虚空的手指已是攒紧成拳,重重砸了出去。这可悲又可笑的世界,还是干脆毁灭了的好!
一拳,两拳,三拳……也不知到底打了多少拳,她终究是累了,这才停了下来。其实这个世界,就凭她的拳头,是毁灭不了的吧,她自嘲般的笑。起初只是轻笑几声,渐渐便越笑越大声起来,笑着笑着,眼角酸涩,竟是有滚热的泪涌了出来。
“紫瞳,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一切就该好起来了。”隐隐有谁的声音从茫茫虚空外传来,轻柔的,温和的,像柔软的羽毛拂过她的心,有更多的泪从心中涌出,再也抑制不住。
她嚎啕大哭,也不知到底哭了多久,终究是哭累了,昏沉沉的睡去。
那时那刻,她并不知道,她的每一拳其实都硬生生的砸在了龙剑心的胸膛上,她的每一滴泪也都落在了龙剑心的衣襟上。龙剑心忍着疼,却始终紧紧拥着她,温柔地安慰着她,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最脆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