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园庭院之中放置着一张石桌,菜肴已经齐备,四人笑着入席。饭桌上,云生不断嘱咐澄沁多吃一些,为她夹菜。
“看来姑娘和陆家很熟啊。”杨慎看着眼前一幕,不觉笑了起来。
澄沁笑着看了云生与陆炳一眼,“嗯,老相识了。”她又将目光转向杨慎,“杨公子喊我澄沁就好,不必再姑娘姑娘了,我听着也别扭。”
“好啊。”杨慎笑道,“那澄沁你也别喊我杨公子——”
“用修兄。”澄沁立即接口,双手作揖笑道。
一时间,一桌四人都笑了起来。酒过三巡,几人开始行酒令,澄沁多番推脱失败,只能跟着这群行惯了酒令的古人们一同游戏。每轮到她,她只能望着另三人无比怨念地举杯,直到这酒令成了“射覆”,她才稍稍能跟上众人的步伐。
几小杯白酒下去,不善饮酒的澄沁已经有些微微上脸,不断用手捂脸,感受脸颊的温度。
“你们真是欺负人啊,看看我的脸!”她接着微微的醉意向着近旁几人耍起了无赖,“赔礼赔礼!”
“嗯?”云生接话,“你想怎么赔?”
“下面我出题,你们答不上来,就得以一罚三!”澄沁得意地伸出三根手指头,挑起眉毛望着三人。
“行啊,”陆炳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扔,“那我先来。”
澄沁侧了侧脑袋,很快开口。“有十只羊,九只蹲在羊圈,一只蹲在猪圈,猜个成语~!”
陆炳一时眉间紧蹙,没了言语。
“猜不出来吧~”澄沁笑道,“罚酒!”
“行。”陆炳举起空杯与酒瓶,“但你得先说谜底。”
“抑扬顿挫~”澄沁停顿了一会,见陆炳仍旧没有反应过来,这才又大声提示,“一羊蹲错啊~!”
几人捧腹,陆炳无奈摇头,笑着罚酒三杯。
澄沁继续搬出几个已经老掉牙的成语笑话,骗得陆炳饮酒不断,直到云生开口为陆炳求情她才放行,免去了余下许多罚酒。
几次众人大笑,澄沁俯身靠在桌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握住杯盏,身体随着笑声轻微律动。
这样的感觉,仿佛是第一次遭遇。
望着眼前三人,澄沁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感动。
宴席接近尾声,清风拂面醉意微退,酒足饭饱之后,众人都有些慵散,正此时,宫中忽然传来旨意,急召陆炳进宫,云生脸上微微显出些疑问,望向陆炳。陆炳也一头雾水。
“我去取你的剑,你去备马吧。”云生为陆炳理着衣襟,陆炳点点头。
澄沁望着眼前的两人,心中忽然有几分羡慕。
“这残局就由我们来收拾,你们忙去吧。”杨慎望着陆炳夫妇,扬起了酒杯,示意敬他们最后一杯。陆炳干脆举起桌上还盛着酒的杯盏,仰首饮尽。
午后的花园有几分静谧与暖意,澄沁望着陆云二人远走的背影,一时出神。
“嘿。”杨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澄沁回过神来看他,满眼疑问,杨慎轻声问道,“你究竟是喻和靖,还是澄沁?”
“嗯?”澄沁接着酒意装傻,“有区别?”
“你有两个名字?”
澄沁轻轻摇摇头,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顺手举起手中的酒杯,将剩余的琼浆一饮而尽。杨慎见此,也不多问。反而是沉默许久之后,澄沁忽然开口,“用修兄,在下实在不知怎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杨慎只觉得有几分好笑,眼前的女子称他为兄,自称在下,实在不像是个小姐说出的话。
“无妨。”杨慎随意摆摆手,“也只是问问。”
“你和陆炳怎么认识的?”澄沁右手支起下颌,似不经意的一问,“之前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你。”
“你也太没大没小了。”杨慎轻声答道,“我也不会直接喊他名字啊。”
澄沁十分诚恳地点点头,“我一直都不太懂这些。”
杨慎只是笑笑,“在聚阁和他几番照面,我们切磋了一番,发现,其实挺对味口。”
“嗯。”澄沁若有所思,“难怪,不过我总觉得在他身边的人普遍都受他照顾,忽然出现一个大他那么多的朋友,我还觉得奇怪呢。”
听到这里,杨慎一口水喷出来。
澄沁一时有些拘谨,她试探地看向杨慎,小声询问,“唔,用修兄大概,也有三十好几了吧?”
杨慎双手抱怀,撑在桌上,十分无语地看向澄沁。“我今年本命年。”
澄沁仿佛领悟了什么似的,刚想夸杨慎显得真年轻,就听见他接下来说道。
“第二个本命年。”
澄沁一句话噎在口中,许久,她才轻轻扶额,“我今天一定是酒喝多了。”
另一边,陆炳刚刚踏进御书房的大门,就听见里间不寻常的动静。
御书房内,嘉靖几近狂怒将一本奏章砸在了地上。
“混账!!朕做了这个天子,就连爹也认不成了吗!!!”
近旁的几个丫环一时吓得没了应对,手中的杯盏掉落在地上,啪嗒一声摔成了碎片。
“奴婢该死”她们磕头如捣蒜,嘉靖没心情与之计较,只是大声呵斥。
“滚!”
黄锦跪在不远的地方,缓缓移步,轻轻拾起地上的折子,翻到最后落款的地方,双手微颤,那份奏章的最后,是几百名文官的署名,领衔上书者,杨廷和。
他不觉心中一惊,额上汗涔涔一片。
“皇上息怒,相信杨阁老也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假以时日……”
“一时没转过弯来?”嘉靖粗暴地打断了黄锦的话,“进京的那天他就要朕以皇太子的身份从侧门入宫,如今又不许朕追封父王为兴献帝,连在宫中建立一个祠堂让朕凭吊先父他都要横加干预,你说他是一时没转过弯来!”
黄锦默不作声,他从未见过嘉靖如此震怒。嘉靖也着实没有想到,他不过是想为老兴王追认一个帝王的封号,杨廷和竟然以整个文官集团为筹码,与他对抗。
他是藩王入京,自知有许多人心中暗觉他捡了个便宜皇帝,如今抬高老兴王的身份,正是他应对此番言说的方法。
嘉靖余怒未消,坐在御座上仍有厚重鼻息。
“陆炳呢!怎么还没有到!?去查聚阁,去查聚阁!!”嘉靖眼中隐伏着某种复杂的仇视与忧心,望着眼前乱成一片的场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外间的陆炳心中一紧,在屋外他听得并不真切。深呼吸之后,陆炳缓缓踏入书房。
似乎,方才的一切,与用修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