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贤大师目光幽远,仿佛陷入了深深回忆之中,“有一个孩子从小性格文弱,不爱武功战术,偏偏喜欢儒家和佛教。这原也没有什么,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不同,就是钻研儒家也未必一定没有出息。可悲的地方在于,这个孩子出身皇家,而且他的父亲还是太子,若是没有意外,他注定长大后要继承他父亲的皇位成为一国之君。”
“他的祖父尚武好战,年轻时征战四方,最终称帝建立了一个国家。当他的祖父日渐老去的时候,皇位的法定继承人,他的父亲却体弱多病。他父亲没有武人的粗豪,却有文人的细心,在这个孩子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想到自己疾病缠身,恐怕不能久活于人世,甚至可能不会活到继承皇位的那一天。”
“如果他的父亲先于他的祖父逝世,那么皇位很有可能会由这个孩子继承。而这个孩子还有好几个叔父,尤其是他的四叔父,骁勇善战,屡次带兵与蒙古人作战,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四叔父,不仅功劳大,而且势力大,由此野心也大,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
“孩子的父亲担心去世以后,文弱的孩子被虎狼之辈的叔父们包围,不仅皇位岌岌可危,甚至连性命也不保。于是在孩子还年幼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一个与孩子容貌相似,年龄相近的替身。”
“孩子的父亲将替身精心培养了一番,让他模仿孩子动作和气质,而后把替身秘密送到海外,在一座寺庙中剃度,出家为僧。当孩子渐渐长大时,一切就像他的父亲计算好了似的,他的父亲果然先于他的祖父去世,在他的祖父去世以后,他果然作为皇太孙继承了皇位,而他的四叔父也果然在他就位期间叛变。”
“好在他父亲生前早就做好了安排,不仅在皇宫秘密挖掘了一个地道,还安排了心腹日夜守候接应。在孩子即位的第五年,他的四叔父攻破了京城,占领了皇宫,失去皇位的孩子从地道中匆匆逃离,并由水路出海,来到了他的替身所在的国家。”
“当年寻找的替身虽然与这个孩子年龄相仿,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出家为僧的替身远离尘世,生活清贫,容貌虽不显得年轻,但比起做了五年皇帝,日夜为国操劳的孩子,还是年轻了许多。当时这个孩子还不到而立之年,可已经鬓发发白,脸有皱纹。”
“于是这个替身便大病了一场,等他病愈之时,仿佛苍老了十岁。其实这个时候的替身已经不是从小剃度的替身,而是被替身的这个孩子本人。好在虽然替身病前病后苍老了许多,但由于二人容貌及习惯一般模样,也无人怀疑二人不是同一个人,都只道这场病来得厉害,能保住一命便算不错了,老了十岁又算什么。”
“于是这个孩子便秘密安置了替身,自己代替替身当起了和尚。好在这个孩子自小便有佛缘,经历了皇权更迭,家破人亡的巨变之后,更是万念俱灰,只觉红尘中再无可挂念之物,只一心钻研佛学,以此来解脱自己。”
“这个孩子果然很有慧根,一段时间之后,虽然未曾达到四大皆空的境界,但他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他不仅跳出了那一段过去,还思及世人皆身在苦海,无可解脱,便又四处云游,讲经传道。不曾想竟渐渐在民间有了声望,信徒也一日多似一日,到最后甚至还惊动了宗教首领和国王,名声也远播海外各国。”
明贤大师喟叹道:“这个结果倒是始料不及。佛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若不是失去了皇位,这个孩子也不会来到海外做和尚,更不会在佛教里找到身心归属。由俗世中的营营役役,到如今的物我两忘,心灵平静,这既是我佛的一种厚待,又何尝不是一种宿命呢?”
白念宋听到此处已有些了然,不由猜测道:“这个孩子,莫非就是大师您……?”
明贤大师道:“不错。老衲俗家时正是建文帝。”
白念宋虽然已隐约有些知道明贤大师的俗家身份,但真的确定时,还是忍不住震撼,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明贤大师淡笑道:“朱棣篡夺了皇位,又岂会容得老衲活在世间?刚才那人虽然蒙着头脸,如果老衲没有看错,正是****上识破老衲身份之人。此人并非善与之辈,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要了老衲的命,不过是要追问玉玺的下落罢了。”
明贤大师凝视着黑暗中的白念宋,神色间似解脱又似欣慰,“那人说迎接老衲回国,不过是借此打动老衲的心罢了。其实,无论老衲是否说出玉玺的下落,最终都难逃一死。死并不可怕,老衲更怕的是玉玺落入别有用心之人之手。幸好,我佛终究对老衲不薄,让老衲临终前遇见施主。”
“大师何出此言?”
“施主的为人,老衲已经了解,加上施主又是朱家嫡系,这玉玺若是交给施主,老衲也可以放心地去了。”
白念宋大惊道:“这等重要物事,晚辈岂能接受?”
明贤大师肃容道:“老衲在位时一直以德治国,也认为皇位只有有德之人才能居之。朱棣谋反抢夺了皇位,违背了太祖遗诏,此等不忠不肖之人岂有资格坐上皇帝宝座?既然是佛祖安排老衲将玉玺交给施主,也许冥冥中施主才是真龙天子。”
白念宋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汉王之子的身份,但他从未想过做皇帝统治天下,不由推却道:“晚辈自幼闲散江湖,对皇位从无问鼎之意,这玉玺,晚辈决不能要。”
明贤大师叹道:“这玉玺并非仅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一种责任和担当。再说,玉玺乃祖宗传下来的,总不能让它流落海外,若是落入肖小之手,更是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老衲只此一桩心事,难道施主都不肯成全老衲吗?”
看着白念宋犹豫的神色,明贤大师道:“若施主不将玉玺带回中原,则老衲该将玉玺交与何人?”
虽然白念宋从不问政事,传国玉玺的重要性,他还是知道的,他知道明贤大师说得也不错,若是玉玺所交非人,只怕会掀起中原的一场浩劫。
明贤大师见白念宋神色动摇,飞快地取出一物塞入白念宋袖中,郑重道:“此物万不可被他人知道,否则会给施主带来杀身之祸。至于日后施主和此物的际遇,就看你们的造化了,阿弥佗佛。”
白念宋无奈收好玉玺,肃然道:“此物虽在晚辈之手,但晚辈绝无谋权之意。他日寻着机会,晚辈必将此物亲手交给大明皇帝。”
明贤大师轻轻道:“此事全看机缘。若是机缘要施主做皇帝,只怕施主也无可推却。老衲只要施主答应,他日无论是施主自己坐上皇位,还是将玉玺交给他人做皇帝,都不要忘了做一位明君,让天下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
“晚辈答应大师,寻得明君才交与其玉玺。”
明贤大师见白念宋执意澄清无意皇位,也不再多说,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只听白念宋又道:“大师乃有德之人,不该英年早逝,再说若是大师在此时辞世,只怕麻诺巴歇国的局势也会动荡不安。大明那人发现了大师俗家身份,便将此人交给晚辈设法解决。”
“施主如今身怀异物,凡事小心,老衲区区一命,不敢劳施主挂怀。”
“晚辈理会得,大师静候晚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