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离开的这两天,老夫人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每日汤药不断,请安亦由每日一次,改为早、中、晚各一次。楚府众人虽不明说,暗里却人心惶惶。楚明楠甚至已经着手操办老夫人的身后事。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老夫人却一天天好了起来。
这一日清晨请安时,老夫人难得的出现在厅上,和晚晴、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说了会闲话。过了半日,就在晚晴以为她要回后堂歇息时,老夫人突然道:“人老了,就希望身边时时有人陪着伴着,这日子也好打发些。”
二夫人离的最近,听闻此言,笑道:“老夫人这话说得让人惭愧,平日里我们是应该多陪陪您老人家。”
老夫人满意的望着她:“这些人里,就属你是个明白人,又善解人意。只是,府里一应大小事都由你打理,你哪里分得开身。可是,娴丫头是个不爱说话的主儿,在我面前,不要说逗我开心了,我还要时时看她的脸色。敏儿和她娘一样,心思都不在我身上。”老夫人说吧,颇为委屈的朝堂下瞟去一眼。
四夫人不好意思的低了头,三夫人则笑盈盈的站起来,道:“老夫人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明明是您不喜欢热闹,我们怕打扰了您老人家的清净,这会儿反倒全怪在我们头上了。你要这么说,我们以后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到时候,您可别嫌弃我们。”
三夫人半嗔半怨,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老夫人顿了顿道:“你们天天来,时时来,我自然高兴。柔儿也是,辛苦这许多年,也该享享清福了。从明日起,府里的事,就交给晴儿打理罢。”
老夫人说得云淡风轻,滴水不漏,大厅内却有一瞬间的寂静。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晚晴站起来,紧张道:“祖母,晴儿不懂事,恐怕不能担此大任。姨妈持家有道,还是,还是由她来打理一切比较妥当。”
二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老夫人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她语气不容质疑,“这是你迟早要做的事,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不懂得地方可以请教你姨妈或者我,祖母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过不了多少时日,你就会得心应手的。”
晚晴望了望二夫人,“要不,我跟着姨妈学几天,再接手不迟。”
“不必了”,老夫人态度很是坚决,“你姨妈这段时间有别的事情做,我会让翡翠帮你一个月”,她看向二夫人,“今日你整理一下,明天一早,就把账本和账房的钥匙一并交给晴儿。”
二夫人垂首道:“是。”她声音平静,没有一点波澜,站在她身侧的晚晴,却看到她手里绞得死死的手帕。那极力压抑的情绪,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你呢?”老夫人突然转向她。
晚晴道:“晴儿一定竭尽所能,不负祖母厚望。”
老夫人满意颔首:“祖母相信你。”
相信她,晚晴笑了笑。自从看到楚玥安然无恙的回来,老夫人对她逐渐的信任起来。前几日不仅让她侍奉汤药,今天更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理家的权力交给了她,是在为她未来女主人的身份铺路,还是,又一次的试探?
和风送暖,沁心湖碧水荡漾,荷叶田田,春日里万物勃发,才几天工夫,如盘盏般大小的圆荷已经完全舒展开来,微风过处,翻卷的翠叶中仿佛有一条线从眼前滑过,别有一番闲暇滋味。
“晚晴”,湖边的石子路上,晚晴驻足回头,望见石桥旁一袭白裙的柳静娴,出水芙蓉般立在清风里。见她转身,柳静娴走进她身旁,递上手里的东西,“大公子的香囊,想是清晨路过时不小心掉了,你回去交给他。告诉他下次一定要小心些。”
素白手掌中正是那枚蓝色香囊,晚晴微微一笑,接在手中:“静娴好眼力,我一路过来,竟没有瞧见。”
柳静娴浅笑如兰,“你只顾着看远处,没有注意到脚下罢了。”
银色流苏柔软顺滑,摸在手里有一种丝绸般的触感。晚晴端详着蓝色缎面上的荷花图案,道:“这香囊绣得真精致,想必当时花了不少心思。也不知是出自谁的手中,若是我知道,也让她帮我做一个。”她故意停了停,看着柳静娴的眼睛,不顾柳静娴欲言又止,又接着道,“不过用不着了,我有这一个已经足够了。”说吧,颇为满足的将香囊佩戴在腰间。
柳静娴面露惊讶,失声问道:“这香囊是你的,怎么会?”
晚晴抬起头,不解道:“在上官家的时候,相公说他不喜欢这个香囊,就把它送给我了。静娴,你怎么了?”
柳静娴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身旁的双儿忙扶住她,定了定神,她有气无力道:“是么,他,他说不喜欢么,原来是这样。”
晚晴这才发现她形容憔悴,问双儿道:“你家夫人身体不适,怎么不找大夫瞧瞧。”
双儿委屈道:“夫人总说她没事,不让请大夫,说惊动了其他人不好。其实夫人这个样子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多嘴”,柳静娴嗔怒的看了一眼双儿,双儿立刻缄默低头,不敢再说什么。柳静娴松开她的手,强笑道:“没什么,只是旧疾发作,死不了人的。”晚晴见她一直盯着她手里看,便道:“静娴好像很喜欢这香囊”,她笑了笑,“说起来,这针线和你的很想似呢。”
不是相似,就是一模一样。
柳静娴红了脸颊,她收回视线,失落道:“天下针线好的人有很多,我不过闲来无事,多做了些罢了,哪里谈得上精致呢。我有些累了,失陪了。”
晚晴道:“来时我从家里带了些燕窝,过会儿我派人给你送些过去,补补身子,你太虚弱了。”
“好。”柳静娴慢慢走远。待拐过长廊,来到僻静处,双儿疑惑道:“夫人,你为什么不告诉孙夫人,那香囊是你做的呢?”
柳静娴幽幽一叹,似把满腔心腹事重新埋在心底,“多说有何益处,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双儿想了想道:“夫人说的不对,难道夫人以后都不给大公子做了吗?往年每次到这时,夫人都显得很高兴呢。”
柳静娴怔了怔,道:“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再说……,算了。”门被轻轻关上,掩住了女子倩丽的身姿,窗前的夹竹桃已经悄悄抽出嫩绿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