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此言一出,满屋子丫鬟俱都抬眼望她,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又都纷纷低头,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上官晚晴无可辩驳,扯了扯嘴角,望着满桌琳琅满目的佳肴兴叹。
紫苏、浣绿、玉儿、香儿再加上玲珑、康儿、小喜和安儿一共八个,年岁要数紫苏最长,十七岁,而数香儿和安儿最小,不过十岁左右,尚不懂事的小丫头。这几个人中,比她大的是紫苏、浣绿、玲珑和康儿四个人,再有,上官晚晴天生一副纤弱的模样,再加上她身形瘦削单薄,虽然已经是十五岁的年纪,但看起来比香儿和安儿大不了多少。
还在“晴芳阁”时,临窗照镜,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镜中人总是给她一种心事重重,顾影自怜的感觉。此时,也许是众丫鬟见她年幼,虽然表面上还算恭敬,但内心,却并不怕她。总觉得,这个新夫人太过柔弱和善,缺少了身为主子的威严。
因此,安儿毫无顾忌的出言阻止。出嫁从夫,她既然已经进了门,少不得按照楚家的规矩来,紫苏虽然觉得安儿的举动有些唐突新主子,但也无话可说。
一时,房中几人肃然静立,连一声咳嗽声也不闻。
窗前竹叶沙沙,犹如下着一场细细密密的春雨。日影渐渐西移,上官晚晴百无聊赖的数着窗子上的菱花格子,时不时的望一望,窗外无垠的辽阔天空和天空里偶尔飞过北归的雁群。
不知不觉,过了半日,仍不见楚玥回来。
紫苏终于忍不住,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姑爷怎么还不回来?”
浣绿看了看天色,道,“恐怕已经午时过一刻了。”
安儿神情歉疚,心内懊恼不该说那番话,从刚才起就一直紧张的绞着手中的帕子,此时,忙道:“要不,奴婢去书房催一催,许是今日公子读书读得高兴,忘记了吃饭的时辰。”
安儿低着头,只觉的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她这话说得没有底气。连一旁的小喜也不解的望了她一眼,公子何时念书念得忘记了时辰,再说,要真忘记了,玲珑姐姐和康儿姐姐不是还在么?
上官晚晴并不在意,只懒懒道,“去罢。”
安儿飞快的去了。紫苏上前来,试了试饭菜的温度,关切道:“小姐,这些菜奴婢拿去厨房热一热吧,搁了这么久都凉了,别吃坏了身子。”
上官晚晴笑一笑道,“不用了,这样刚好,不冷不热。”
少顷,安儿满脸是汗的回来了,定是一路跑得急,此时气喘吁吁的,身后还跟着康儿,康儿进门,见了上官晚晴,告罪道:“公子刚刚已经在老夫人那儿用过膳了,老夫人说,她以为已经有人来禀报了,谁知见了安儿,才知道夫人等到现在,她一定好好教训那些偷懒的奴才。还特意吩咐厨房,为夫人加了两道菜。请夫人不要责怪。”
康儿说罢,将手里的红木托盘放在桌上,端下两道菜来,随即敛声静气的退在一旁。上官晚晴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两道菜,对康儿笑道:“不妨事,还劳你专门跑一趟”,遂转头对紫苏她们几个道,“你们几个也下去用饭吧,我这儿不要人伺候。”
“是”。杂沓的脚步声过后,屋里显得空旷起来。
上官晚晴望着一桌子的饭菜,顿时没有了胃口。说也奇怪,刚才觉得饥肠辘辘,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现在,一人独处,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吃大嚼,却没有了兴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落寞袭上心头,胸中好似积满了愤郁之气却无处发泄。
她简单的吃了几口点心,就放下筷子。
紫苏不放心,草草用过了饭,第一个赶回来,见到她如此,软言劝道:“奴婢知道小姐心里不痛快,可是多少也要吃一点。若是让别人看了去,还以为小姐在跟老夫人置气呢?”
上官晚晴道:“饭菜太油腻了,我吃不下。而且,过了吃饭的时候,也不觉得那么饿了”,她转头对紫苏顽皮一笑,“若是紫苏姐姐怕老夫人怪罪我,就行行好,替我多少吃些罢。”她知道,紫苏急急赶在她们之前回来,定是也没有吃多少。
紫苏见状,笑道:“小姐如今,可不能像家中是那样任性。”
上官晚晴道:“那也是做给别人看的。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怕什么?”
紫苏笑道,“好,小姐不怕,是奴婢害怕。”
上官晚晴望着她,轻轻笑起来。话虽那样说。紫苏谨守本分,先把饭菜撤了,亲自端去厨房,与那些厨子下人吃了,这才回转。等她一踏进门来,便望见浣绿等人围着上官晚晴说笑,姑爷那边仍是安儿和小喜,康儿用罢饭,就不见了踪影,想是又去姑爷跟前伺候了,便不再多问。
上官晚晴从紫苏口中得知,以前“她”擅长针线女红,又见身上佩戴的香囊,用的手帕上绣的图案栩栩如生,葳蕤精致,不由心生喜爱。长日闲闲,无所为寄,她便长和紫苏学着刺绣来玩。起初,紫苏见她绣的一个莲花香包,笑弯了腰,直道她的手艺退步。她皱着眉望着那个勉强能看出轮廓的物事,好半天,才猛地上前把紫苏扑倒,大言不惭道,她将来一定能绣的比以前还要好。
前半日,到花园走了一遭,又被楚老夫人和云倩柔耳提面命的教训了许久,已是累了。虽然还想去观赏完那剩下的一半花园,无奈腿脚酸麻,再也走不动了。她便命小喜找来些各色锦缎和丝线,主仆几个人坐在窗前,说着闲话,做起针线来。
阳光照在临窗而坐的几个韶龄女子身上,软绵绵的,透着慵懒和惬意。远处天空蔚蓝,一层薄薄的云层稀稀朗朗平铺在翠竹之上,一直延伸到远处。院子里海棠盛开,红红的花苞似点在枝头的胭脂,泼墨般晕染开来。几株芍药,白的如雪,红的似锦缎,粉的像云霞,争奇斗艳。在菱花格子窗外,似是框在镜中的风景,不由使人陶醉其间。
房间里静静的,女孩们儿埋头认真的专注于手中的事情,只闻剪刀裁剪布帛清脆的碎裂声和偶尔翻动花样的悉索声。上官晚晴转头扫了一眼,只见紫苏手里拿着蓝色的锦缎,缎面上已经描好了繁密的丁香花,她已经一针一线认真的绣起来。浣绿选的则是墨绿色的料子,正在描鸳鸯的样子,玉儿选了粉色的料子,不住的比较手里的花样,凝眉思索。安儿和香儿年纪尚小,只随便拣了些布头拿在手里,不时的看向小喜,向她请教针法的技巧。
她望了望手中的莲花花样,笑了笑。本想重绣一个莲花香囊,以雪前耻。却在刚才转头的瞬间,蓦然瞥见梳妆台上镜中女子的身影,一时兴起,遂在手中的红色云锦上细心的描了镜中自己的侧影,并在周围勾勒了围栏,大石,花树等作为陪衬。只有静物太多单调,将人置于画中,有动有静,静动结合,才有趣。上官晚晴描完,抿嘴而笑,好一副仕女图。
她穿上线,这时只听小喜道:“你们两个不要只问我,我也是半吊子,你们要是真想学,就应该去找四夫人拜师,咱们府里的针线,就属她最好了。”
紫苏抬起头,好奇道:“是吗?”
小喜搔搔头,道:“当然,四夫人做的针线连老夫人都赞不绝口,身上用的穿的都是四夫人亲手做的,别人的老夫人看不上眼。就连公子身上的衣物,也是出自四夫人之手呢。”
紫苏道:“四夫人好歹也是个姨夫人,两个人四季的衣物不算少,老夫人怎么能让她如此辛劳。”
小喜道:“四夫人平时本就没有事,老夫人说,让她忙些,就不会胡思乱想。再说,这件事,还是四夫人自己提出来的,老夫人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只嘱托她,若是累了,就命别人做,万不可累着了自己。”
浣绿笑着打趣道:“老夫人真会精打细算,这样,倒替府里省下了不少做衣服的工钱。”
小喜想了想道,“我想,老夫人是不会在乎那几个钱的。”
说罢,紫苏和浣绿已经低低笑起来。玉儿笑了一会儿,才道:“你以为浣绿姐姐真在说老夫人小气呀。”
小喜醒悟,这才不好意思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