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石看着那龙婆的样子，想到之前在客栈企图抓走秦顺的那只怪物，拉了拉伽罗的胳膊，“跟我之前在客栈遇到的一样，不过那只身上没有这样的鳞片。”
伽罗张大了嘴，“那这算不算是女娲后裔？”
秦景石无力地看他。
大殿里头好些个小尼姑跪坐在蒲团之上对那金身的龙婆行跪拜大礼，整个大殿里静静的，只有烛火的影子在动。玉娘走过去将篮子打开，里面白花花的全部是切成一块块的肉。龙婆盘着的尾巴动了动，伸手去拿了块肉塞到嘴里，“清水痷那边出事了，那只银的跑出去了，其他渗尸都叫官府给带走了。”
玉娘大吃一惊，“哎呀，你怎么才说！我怎么跟娘娘交待！”
龙婆斜着眼睛瞪了玉娘一眼，“白天你们又不准我出来，我怎么通知你们？”语气凉丝丝地，还真有那么一股子蛇的邪性之气。
秦景石和伽罗在房顶上看着龙婆的眼神，恍惚间都觉得这龙婆简直就不是凡间之物，眼神里头都透着魔障！而且她的眼神与人不同，淡淡的有些金色，也不知道是被身上的鳞片映的还是原本就是那样。
伽罗下意识就去看秦景石的眼珠子，淡淡的褐色，琉璃一样通透。秦景石摸着鼻子也看伽罗的，黑黝黝两只大眼睛！
玉娘低头想了一阵，忽然道：“西山那只怪物不能留了。”说着匆匆就又跑出了痷子。
龙婆跟没事儿人一样坐在神坛上头一口气吃了大半篮子的肉，末了抹抹嘴，看了下头跪着的一片尼姑，提着剩下的肉从神坛上溜下来蹿到后殿去了。
秦景石和伽罗赶紧跟上去。这龙婆别看只一条尾巴，跑起来还挺快，俩人在后头堪堪跟上去！
龙婆一路穿巷过街，只管避着人走，尽管这时候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了，通街的秋风肆虐，除了打更的偶尔经过，还真没什么人。龙婆溜着一条尾巴直往秦淮河方向跑，沿着茂密的树林子蹿到岸边，从树影里头一头栽进河里头没了影子！
“啧！”伽罗和秦景石傻眼了，俩人跟朱厚照一样都是称坨子，下了水只会沉的那种，望着灯火徜徉的秦淮河面都犯难——
“西山。”伽罗突然叫了一句，“玉娘是不是说西山那只怪物？”
秦景石往河面又看了一眼，指着夜色里远山的轮廓道：“过了河面就是西山。”说着见一艘小船靠岸，上去塞给船夫一张银票就道：“往西山划！”
船夫本来皱眉头，心说西山那边都戒严好些天了，大家都知道出了怪物，画舫靠在河上都不敢离河心了都，生怕又是西山怪物又是河上水鬼的冒出来，谁还敢去啊？可他一看到怀里头的银票，心思就犹豫了一下，再一看跟着上船的伽罗，更加有了谱儿，笑着就撑开了桨，还问，“世子，这是查案子去啊？”
伽罗笑笑没吱声，等到船离了岸悄悄问秦景石，“你给了多少银子？”
秦景石想了想，“。。。。。。没看。”
伽罗望着天摇头，“败家啊败家！”
船夫越是见俩人这样神神秘秘的，越是肯定伽罗就是来破案子的，就追问，“世子，是不是案子有线索了啊？最近城里头虽然都不敢明面儿上议论，大伙儿私底下可好奇了，这又是怪物又是水鬼的，这么些妖魔横行，是要出什么大事了么？”
“哪有的事！”伽罗摆摆手，“戴大人的话你忘啦？月内大人肯定会捉到凶手的，不要害怕。”
秦景石在旁边儿笑，这人还真学起来一些官腔了。
船夫点点头，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京里头一向太平，真要有事儿律王爷和戴大人也会摆平的！他扭头正要再问伽罗什么，忽然间就觉得脖子一扭，有人按住自己的上身压在船板上，紧跟着眼前头金光一亮！
“娘啊！”船夫惊叫一声吓的差点尿裤子！
水里头突然蹿起来一人那么高的一条尾巴，金光闪闪的抡着就朝小船扑过来！船夫心说这下完了！那尾巴跟胖子的腰似的，砸下来不说船得碎，自己还活不活的了啊！
“低头！”船夫感觉到伽罗在自己耳朵边叫了一声，紧跟着把自己往后拉了一把，眼前那个塞给自己银票的公子手里头一把金刀出鞘，人往高空一蹿，对着那条大尾巴就砍了下去！
“呲啦！”一声尖锐的金属相撞之声，船夫感觉到自己脸上一热，伸手摸了一把，“血啊！”
“别叫了！”伽罗放开船夫往船下看了一眼，河面上翻腾了一个浪花之后慢慢安静下来，“跑了？”
秦景石抬起摧湛拿手指去摸了下刀上的血迹，“凉的。”
伽罗也过去摸了摸，“咦？真哒！”
秦景石指指河面，“真像背耳朵说的一样，金盔如甲，我刚刚虽然只用了两分内力，但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不行了，河面上甚至没有余血，伤口并不大。”
“那为什么不反扑？”伽罗摸着下巴想了想，抬头看见西山就在眼前，回头问船夫，“你自己回岸上可以吗？”
船夫战战兢兢点头，“不会再出来了吧？”
秦景石收回刀，“要出来早出来了。”说着和伽罗俩人对视一眼，提气往空中一跃，踩着水面就蹿上了岸，站在西山脚底下。
船夫揉揉眼睛，“乖乖，这功夫好的跟只鸟儿似的！”
。。。。。。
白帆、白前和黑泽、黑繁在西山林子外头守了好几天了，除了将西山一带戒严不许百姓进入，文在修甚至连衙役和捕快都没叫接近。几个人心里头都明白，那怪物看起来空有副人的皮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说不准，况且林子里一下子有那么多被剥了皮的尸体，叫再多的人来怕也只是给怪物送点口粮罢了了。
黑繁靠在一只树干上，觉得这时候要是带坛子酒过来就好了，正郁闷呢，耳朵边劲风一过他伸手一接，手里头一坛刚开封的桂花酿就扔了过来。
白忌手里头拎着好几坛子酒笑嘻嘻地冲他笑，“感动了吧？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无聊！”
白前接着酒坛子喝了一口，问，“包子铺那边到底什么动静？”
黑泽笑他，“你人肉包子都吃了那么多了，还不肯相信啊？景石这人就是这点好，过目不忘，你不信他？”
白前撇撇嘴没吱声，白帆忽然顿了下看众人，“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几个人都静默下来，下头树林子里头一阵悉悉碎碎状似蛇行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叫人听了心里打鼓，这得多大条蛇才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白帆率先丢下酒坛子跑了过去，往山里跑没多远就看见一条金色的蟒蛇伏地而行，正快速地往山顶跑，后头几个人跟上来一看不免都愣了下，这是蛇么？他们远远地跟在树上头看不清楚，但看那蛇虽然是蛇的身子，怎么还一头的长发？是人？正好奇呢，就见那蟒蛇在一棵大树底下停了下来，弯身拔开面前一团浮草露出一个洞口，叫，“西山怪，出来吃东西！”
“是龙婆！”白帆一听声音赶紧往后看，就见伽罗和秦景石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落在离几人不远的一处树顶上打了个手势，“注意看下面。”
白帆几人打了个照面，都吐舌头，这俩孩子功夫见涨啊，要是没听到说话都不知道他们来了！
龙婆话音刚落，洞口里头“噌”一声就蹿出来一只怪物，浑身上下都长着尺把长的黑毛，浓密地披在身上跟穿了件熊皮披风似地，浑身一抖那些毛在空中扎煞的老高。龙婆似乎有些嫌弃他，往后退了两步把手里带来的肉扔过去，“娘娘赏你的。”
伽罗几个人在树头看的不大清楚，林子里头本来就黑还是晚上，但是龙婆浑身上下那点子泛着金色光芒的皮囊在夜色里头闪闪地，把西山怪的面目照了个清楚。几个人看到西山怪的样子都想到了秦淮河里捞起来的水猴尸体，跟这西山怪可不是一模一样！
西山怪两只眼睛泛着红光，往前走了两步正要去拾地上的肉，忽然手背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惊的瞬间退了丈把远，防备地看着龙婆。
秦景石和伽罗都往另外一边看过去。
树林子里一阵邪风掠过，众人只感觉空气里头似乎有股子死尸的味道越来越重。龙婆也四处打量着，身上的鳞片感觉都要竖起来了一样。
“龙婆，回去告诉紫霞娘娘，过河拆桥这种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随着声音树林里走出一个人，穿着通体的白袍，头发乌黑乌黑地，走到西山怪身后看龙婆，“你们的目的是达到了，但这西山怪好歹也是你们一手养起来的，就这么杀了不可惜？”
龙婆似乎对此人的来历甚为疑惑，冷冽的眼睛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伽罗和秦景石在树上头看着也好奇，这人说起来，正经跟有个人挺像的。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想到了陈连城！
白忌也皱着眉毛，“这人怎么娘里娘气的？”说着回头问白帆，“大哥，觉不觉挺面熟？”是谁呢？
黑繁冷笑一声，“白半江呗！”
被黑繁这么一提醒，树上众人都想起来了，瞅着下头那个搔首弄姿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秋罗殿的岛沉的时候他不还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白半江在下头跟龙婆对恃了一阵，忽然一招手，“西山怪，我早提醒过你，不如你就到我这里来。”
西山怪身上毛发太多，众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他忽然间长啸一声“嗷～”，接着两腿用力一蹬，冲着龙婆就扑了过去！
伽罗被这一嗓子嚎了个激灵，莫名想到跟着顾天一已经不知道跑到天边还是海角去的恶霸。
树下头龙婆和西山怪两人打成一团，龙婆别看体型庞大，身手正经还挺敏捷，西山怪上蹿下跳的愣是没能碰着她半分！
伽罗眯着眼睛往下看，“这个白半江不像来救西山怪的，倒像是来挑拨离间的。”说话间底下龙婆长长的尾巴一甩，硬是砸在了西山怪的身上，西山怪又是一声惨叫，被压在她身子下头半天动弹不得！
白半江见西山怪这会儿也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冲龙婆怪笑一声，转身就往林子外头跑！龙婆倒也不追他，尾巴拖着西山怪的尸体就往秦淮河岸的方向奔下林子，秦景石朝白帆几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过去，自己和伽罗赶紧追着白半江的方向跟。白半江跑的并不快，俩人跟着他一路跑过来，瞅着周围的景象都纳闷。
伽罗摸摸下巴，“我怎么觉得咱们像是在被牵着鼻子走？”
秦景石瞅了眼眼前灯火通明的金岭山，“白天来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弄的这么热闹像是在办喜宴一样。”俩人见白半江远远伏在一处房顶上头往下看，于是找了个房头也藏起来。伽罗一拽秦景石，“对面有人。”
秦景石抬头望了一眼，叹气，“是他俩，过去吧。”
商决明和黄环章藏在房顶上头都盯梢盯了半天了，正要下去打探冷不防对面房顶又来了两拔人马。商决明觉得有蹊跷，想等等再下去看，黄环章扯着袖子就要往下跳，正闹着呢，见秦景石和伽罗过来了，脸上都尴尬起来。
秦景石看商决明，“头回见你这么放松，底下的人怕是早发现你们了。”
黄环章吓的直搓头皮，“不是吧？”
伽罗抱着手臂冲俩人笑，“闹那么大动静，我们在对面都感觉到了。”
商决明望天，他真冤枉！
“那个人是谁？”黄环章忽然一指对面白半江藏身的地方，“你们跟着他来的？”
秦景石把在西山里的事情跟俩人说了，黄环章听了直接就想跳下去赶紧去西山，“龙婆？到底长什么样？”
商决明往下面院子里又看了一眼，“现在不是操心那个的时候，有动静了！”
院子里原本是一派灯火繁华的样子，摆了不少的圆桌子在院子里，桌子上残馐余酒一片凌乱，看样子像是已经有过一场欢闹。静静的院子里头只有几个家丁在小心地打扫着，这时候霍雷急匆匆地打外面进来，走到一间房门前头拍门。
伽罗和秦景石对视一眼，那是霍青风的书房。俩人又往对面白半江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他已经悄悄挪动着身形往书房的房顶靠过去。
黄环章瞅着也好奇，“霍青风今天六十大寿，请了不少江湖中人来吃酒。”
秦景石眉头微皱，这大寿办的有些掩人耳目、暗渡陈仓的嫌疑。伽罗摸着下巴往山下瞅了一眼，“可是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人上山，他打哪儿集来这么些人？”
商决明抬手指指后院，“早都请来住在山庄里的。”说完又道：“少林、崆峒、赤岗和唐门的人都有来。戴大人把酒铺里那几具尸体的身份压了下去，他们似乎还不知道那几个人已经遇害了，方才还为这几人吵起来。”
伽罗愣了下，突然问，“六翕山、段家寨的人有来吗？”
商决明一愣，“有。”
伽罗皱着眉毛往书房那边望，“这些人，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见黄环章趴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就笑，“有熟人？”
黄环章脸色不自然地看了眼秦景石，凑过去跟伽罗道：“还有天木府的大少爷和大小姐——”
伽罗看他，“哦～”说着用肘子捅了下秦景石，“木蝴蝶？”
秦景石干咳一声，“还有木宇，她哥哥。”说着伸手将伽罗垂到胸前的头发顺到背后去，笑，“不要关心错重点！”
伽罗吐吐舌头，望着已经偷偷伏在霍青风书房顶偷听的白半江，“总感觉，这娘娘腔怪里怪气的。”
黄环章打了个哈欠，“他哪里娘娘腔，他分明就是个太监！”
“哈？”商决明吃惊地看他，“他招你惹你了？”
黄环章不耐烦地摆摆手，“陈连城那样的才叫娘娘腔，涂脂抹粉、穿红挂绿，但是你看他，”他伸手一指对面房顶的白半江，“跟之前去过律王府的一个太监倒挺有几分神似！”
“是哦！”伽罗想了想，佩服地点头，“这么一说还真是！陈连城是装姑娘，他不是，他是骨子里就透着妖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