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弈的药是很有效的,没几天,思语浑身的伤便即无碍了。舆论上的封锁也很严密:当事凶徒全体被灭;冰冰、小池、倚歌自然是不会说的;那日参与救援的组织成员亦不知道自己救的是什么人;凌殇又失了踪……连城池那日为救思语杀了不少墨家门人,连墨流年亦是被他狠狠砍了几刀。现今墨家倒台,小池自然是跟着思语一同到了瑾王府,和连城沙一起做了思语的贴身护卫,专职负责思语和云承云诺的安全。进府那天云弈是这么跟他们兄弟交待的:“任何人,胆敢动王妃世子一下,你们兄弟有权先斩后报,倘有任何后果,本王定替你们兄弟一概担下!”
经此横变,思语虽嘴上不说,话却是清减了不少,精神也时有恍惚。小池当日久候哥哥不至,单枪匹马去救思语,虽然杀了不少人又狠狠砍了墨流年几刀,但终究还是被墨家门人抓住并且强按在一边迫他目睹了思语被虐的整个过程。这事他没有和任何人提及,但他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思语心里受到的伤害究竟有多严重。于是云弈不在家的时候,他便成天寸步不离地陪着思语,她想说话时他就陪她说说话,不想说话时他也静静在一旁候着,生怕她想不开又生祸事。
这日天清气朗,思语心血来潮命人搬了躺椅到院中赏花。这边馨月帮她梳理着头发,那边宁月跟连城兄弟用摇鼓逗着云承云诺。奶妈仆婢们侍立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家伙高兴得手舞足蹈,依依呀呀想说话又说不清楚,气氛说不尽的温馨宁和。却不料平遥突然就凶神恶煞地带人冲了进来:“叶思语你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吼,直吓得两个孩子当场便哭了起来。连城兄弟急忙上前想要干预,却不料思语将手一抬,起身皱眉交待:“宁月馨月,先带孩子回房。”
“不准走!两个孽种……”平遥话说不完,思语五指成抓已然掐上了平遥的喉头将她狠狠掐紧,左手更是不知道何时便拈上了一枚银针,冰凉凉碾到了平遥一张俏脸上,直唬得平遥当时便住了嘴。
“大胆叶思语!竟敢以下犯上!”平遥的亲卫队长出声喝问,待要上前救护平遥,却立刻便被连城兄弟带人控住。宁月馨月见势,急忙抱了孩子和奶娘们一起退回了屋里。
“以下犯上?!章印绶佩皆与夫齐,你们以为这道圣旨是白下的吗?信不信我现在就用这道圣旨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思语冷冷开口斥责,末了她又侧脸去看平遥,左边发顶上那抹耀眼的霜白夹杂在青丝间随着忽起的烈风愤怒地翻飞在空气中,“你当我还是三年前呢任你宰割?!你最好带着你这些狗爪子永远消失在我面前!更不准再靠近我儿子半步!不然的话我一定划花你的脸!叫你这辈子都见不得人!”
思语说完,变爪成掌,一掌就打上了平遥的心口将她推倒在地。墨流年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她如今哪儿还见得半个和他有关的人?现如今墨家涉及抗旨欺君、通敌卖国、贪赃枉法等多项大罪已被满门抄斩。平遥身为云弈家眷得免一死,但亦被敕令终生不得踏出瑾王府半步,更命其佛堂诵经,以赎其父兄前罪。只是平遥从出生开始便张狂至今。哪里受得这等管束?才掀翻了墨家,政务上云弈亦有许多事忙,加上思语身子情绪又都不好,在平遥的事情上,他夫妻也就没顾上交待府中下人。平遥又横行霸道惯了,云弈一天没有交待,下人们自然一天就还得当她是女主,也不敢过问她的行为动静。瑾王府虽大,但思语回家后多少总是有些风声的,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平遥耳朵里。平遥亲族被灭自然也是抱着豁出这条性命不要的打算,带上从娘家陪嫁来的亲卫兵卒想大闹一场,能杀掉思语自然最好,她亦不惧为此赔上这条性命。却不想一别两年思语竟似换了个人一样,她便宜没占着,反而还没动手便叫思语占尽了先机,倒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叶思语你不要欺人太甚!”到底是平国公的孙女,明明已是一败涂地,但气势却仍毫不输人。思语望着她一脸倔强从地上又爬起来心里只觉得厌恶更甚:“我就是欺负你怎么啦!”
“别出人命就行了。”云弈低迷的嗓音突然在院门外响起,院中平遥的亲卫兵卒自然都晓得利害关系,见云弈亲至便都不再强硬跪下行礼。思语方面的人见对方服软自然也就跟着下跪给云弈见礼问安。一时间院子里便只剩下平遥和思语二人怒目对立。思语听云弈说什么“别出人命就好”,心里只觉得很不自在。等云弈走近,她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颇委屈地问道:“怎么你觉得我有这么残忍吗?”
“没有”云弈温和开口,又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说道,“父皇说过留她性命参禅礼佛以赎她父兄之过的。”
听云弈解释完,思语心中这才多少松快了些,只是言语间似乎依旧有些醋意:“那我要是真这么残忍呢?”云弈见她吃起了醋脸上不由得挂起了笑意摇头说道:“你不会的。”“如果我会呢?”思语不依不饶进一步逼问。云弈见淡漠如她为了自己竟也如此尖锐较真起来心头不禁大喜大乐:“那一定是她不好。”思语听他这般回答这才满意地笑着点头作罢,云弈却是再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傻瓜……”他宠溺地抱住了她的身子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竟将院中诸人视作了无物。平遥被他气得浑身哆嗦了起来,她“云弈!”一声将脚一跺,泪水哗哗便流了下来。
“把平遥郡主带回歧园礼佛,今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歧园,在瑾王府中位置最为偏僻幽静,早年云弈心有隐忧时,都会独自到这歧园静坐冥思。云弈这样吩咐,是预备将她幽禁一世吗?平遥先是一愣,待连城池上前执行王命时,她这才挣扎着哭喊起来:“云弈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是你的原配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叶思语你不得好死……”
思语听骂,烦躁地闭起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只听云弈接着又吩咐道:“其余随同闹事者,各打四十杖,撵出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连城沙应着是,转身便带人将平遥的人拖去行杖刑。云弈等众人散尽便即揽着思语回了屋。屋里云承云诺刚得丫鬟们哄乖,见爹娘来了又都争着撒娇讨宠起来。云弈笑着抱过两个孩子逗哄,一转脸,却见思语脸色似有不愉。“怎么了?”他问,思语摇了摇头,开口,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原本也想好好和她说话的,可她却骂小承小诺是孽种!我气不过,这才打的她。”
她?平遥么?云弈一怔,随即温和笑道:“最近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也是我忙大意了。如果早些把她关起来,今天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思语幽幽地叹了口气,到有了些怜悯平遥的意思:“其实她也蛮可怜,满门被灭,如今墨家就只剩她孤苦一人,却还要被关起来……”云弈听了只是无可奈何地摇头说道:“父皇已经传旨命她今生再不得踏出瑾王府半步,我不过是在家又给她划出个范围去罢了。再说如果不把她关起来,她的脾气你也知道,万一伤着你和孩子怎么办?至于她那些手下,按说也算是墨家门下,是该一同处斩的。留他们一条性命,已经是为小承小诺积福了,不尽早撵出京去总是祸根。”
斩草务尽,除恶务绝么?思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两人抱着孩子又哄玩了一会,见孩子倦了,云弈便挥退了下人,由着孩子们便在他们大床上睡觉。等孩子睡熟,他这才从箱中取出一个绿玉瓶子,又替思语解开衣衫帮她上起药来:“还剩不多几个痂了,等痂一掉,多泡几次花药澡,为夫保证你皮肤比儿子还要好!”思语听了忍不住失笑:“你又哄我呢?”“我哄你做什么?药单都写好了,你收好,到时候记得泡。”云弈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递给思语。思语接过药方顺势往他怀里一靠笑道:“这么麻烦?回头你直接给馨月一说不就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生完孩子,我就老爱忘事,回头别又叫我忘了才好。”
云弈没有答她,只是拥紧了她的身子替她拉上衣服,静静又抱了她一阵这才说道:“小小,你带孩子去渺苍崖上住一阵好不好?”
“为什么?”思语慌地坐直了身子,双手趴在云弈的胸口定定地看住了他的眼睛。
“父皇可能出了点事,今天早朝的时候,苏必全宣了道旨,说父皇突患急病,命太子做了监国全权代理国事。下了早朝,我们兄弟说去看看父皇,可苏必全说父皇吃了药刚睡下不见任何人。我们合计了一下,都觉得情况怕是不妙……”
“挟君篡位吗?”思语矢口便道出了云弈没说的那几个字,云弈忙伸手轻轻覆上她微颤的双唇低低交待道:“京里的事自有我们撑着,你带孩子上山避一避,等大定了,我再来接你们……”
“我不去!”思语想都不想,拉开云弈的手便决然打断了他的苦心部署。云弈见她一脸倔强不由得急了:“小小!京城现在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思语被他一逼只觉得更加烦躁:“我不能没有相公,孩子也不能没有爹。无论生死,我们一家人总在一起难道不好么?”她着急地紧抓着他的衣衫,泪眸中满溢深情。“小小听话!”云弈焦急地捧住了她的脸为她擦去泪水。一旦政变,生死难料,天晓得云泽那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又怎能由她母子留在京城受危?!思语听了只是摇头,她极其坚决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哭道:“我不听!以前总是我听你的话,这次你也听我一回行不行?我不要扔下你一个人!我不……”
话没说完,她意识便昏沉了过去,云弈颤抖着右手从她臀上拔下来一枚麻针,又亲昵地在她耳边蹭着说道:“小小乖,相公很快就会来接你们的,很快的……”
他轻轻抽痛着呼吸,话没说完,一颗眼泪已是滴到了思语的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