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是思语和绣女们一起做的,款式虽不见得多么华丽时新,却也庄重大方。云弈一早便遣散了丫鬟仆从,小小的院子,奉上香炉供上了圣旨和丹书铁券,也就算是高堂亲临了。思忘挽着妹妹从屋里走出来,红花彩带交到云弈手上,云雷主持着,拜了天地,也就算是新婚礼成了。放下花球,云弈掀开了思语的盖头,眉黛深浅正宜,脂粉浓淡刚好,唇间水润一点嫣红,好美!
“好看吗?”思语笑问云弈,她知道自己不擅打扮,虽说针线不错,但于妆容发式乃至首饰搭配上她都是很不自信的。她根本不会梳髻,方才在屋里,梳了半天仍是梳不起来,到最后手都酸了,于是她索性低低的将头发松松散散拿红丝带缠住绕起来打了个蝴蝶结绑住,倒又另显出一分别样的妩媚别致。
“好看!”云弈微笑答言,又伸手替她拢了拢鬓边梳落下的一缕青丝。霎时只激得她一阵脸红,颇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会梳髻,梳来梳去总是梳不好……”
云弈听了,眼中笑意更深,他顺手捧住思语半边脸蛋轻轻抚摸说道:“好看,你怎样都好看……”
思忘偏头看了一阵妹妹终于还是忍不住冲口说了出来:“好看不好看的我不知道,不过你现下可是怀安夫人,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打扮得这样素净怎么可以?金钗玉环我也给你带了不少过来,你怎么就是不用呢?”
“没有什么怀安夫人,她是瑾王妃,我云弈唯一承认的娘子,九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云弈深情望着妻子并不侧目,且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宣扬着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终于娶到她了!她终于用自己的姓氏过门了!以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生生死死永不分离了!他真的很开心,只恨不能立刻便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快乐。
“哪里有什么瑾王王妃?只是小小终于嫁给了执念罢了。”她不稀罕什么身份名号,便算是全世界都不肯给他们祝福,她也仍是愿意一心一意只待他一个人好的。
“哦……倒没看出来,原来你一早便思嫁了……”云雷见他二人深情对视忍不住出言调侃。云弈却不容他取笑思语,于是接着便承口说道:“是我一早就想娶她了才是,七哥你莫要笑她。”
“七哥你快些喝酒吧!喝醉了看你还怎么笑我!”思语说着,启封了酒坛便慢慢给云雷倒了一碗。四人围着小桌坐下,云雷见她羞了笑得只是更加开怀:“丫头,那可是吃饭的碗那,怎么?那么着急着要把我灌醉,是心急想洞房了?”
“谁着急洞房了?”思语听了不由得一愣,她早年就成了孤儿,后被思忘救起,一直都是同他们一群爷们儿混迹,于男女之事却也没人教她。以至于如今嫁做人妻,她对洞房的理解也仍停留在洞房过后便会生孩子这样简单的层次。于是她微微一笑又给思忘和云弈倒酒说道:“洞房有什么意思?我和执念天天在一起也就那样,倒不如咱们一起说笑有意思。”
听她这么一说,云雷和思忘不由得一愣。云雷“你们……”一声,便不知该如何继续再问下去。云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含笑答道:“还没有。”云雷颇感惊讶:“不会吧!你们也有些年成了,我还当你们……”云弈也不瞒他,浅酌一口如实说道:“早先她还小,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性情也难得的好,再加上叶老将军的事,我也就把她收了带在身边了。后来几次生死大难,我们也才都明白各自的心意。可是之后再见她,她不是病就是伤的。我哪里还舍得动她,于是也就一直拖到现在了。”
“那这次过来都两个多月了,你也没说教教她?”听完云弈的表述,云雷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思忘也不好插嘴,于是便只一边喝酒一边听云弈又无奈说道:“从来这里到现在,我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哪天不是随便迷两个时辰就又去做事?哪里倒顾得上呢?刚到那会儿倒差点就成了,可惜八哥早不来迟不来,关键时刻突然来了,倒憋得人一肚子火气。”
“这我倒是听他说了。”云雷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思忘想笑,却又怕驳了云弈的面子,在一边忍得自是非常辛苦。这边一直一头雾水的思语听他提起那天的事顿时便明白了大半。“怎么七哥你也知道了?”她小声嘟囔着,面红早已过耳,“都吃菜喝酒,不许再说了!”
“好好好,喝酒,喝酒……”思语再忍不住,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仰首,碗中美酒顿时一饮而尽,“来,再给哥满上!今天高兴!多喝几碗!”
“来,七哥祝你们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待思语将酒添满,云雷举碗祝福,思忘便也跟着举碗说道:“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三个男人一饮而尽,思语却怕触犯眼疾——近年来虽没再犯过,但小心无错。她于是浅尝即止,却意外地发现这酒醇而不辣,入口回甘,竟不似寻常白酒一般烧心焚肠,难怪哥哥一碗接一碗喝下去都没事了。
“这是什么酒?真香。怪好喝的!”思语忍不住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云弈忙将她按住劝道:“醇而不辣,最是容易醉人的,少喝些。”
“这是你出生时,爹亲手酿制的女儿红,咱们家被查封了那些年,我还以为不在了,结果出发前手痒一挖,还真让我挖出来了!爹娘若是在世,看到你和九爷如此恩爱,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的!”思忘说着,又往碗里添了些酒。这一席话只说得思语不知该如何承口,哥哥这是怎么了?是醉了?还是早已把他们非亲非故那回事忘记了呢?常听说说谎话的最高境界便是叫自己先相信那谎话是真话。这样看来,他们这个谎话是已经真到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了么?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永远都不会被揭穿了呢?
“小时候你总是顽皮,总爱到那棵槐花树下刨蚂蚁窝。娘很生气,说你一个女孩子家一点规矩都没有,成天把自己弄得泥猴一样。你却理直气壮地顶撞娘说,你是怕蚂蚁把你的酒喝没了,以后你成亲,爹爹没酒喝,爹爹那么爱喝酒……”
思忘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憋得有些潮红。他正想再往碗中添酒,却叫云雷一把按住说道:“思忘这是醉了,我先送他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大喜的日子,见了眼泪怕是不吉利,思忘亦明白云雷的顾忌,于是他起身含泪带笑说了一句“妹妹,要快乐”,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云雷和思忘一起离开,思语一时怔忡。回神,她这才轻轻对云弈说道:“对不起,哥哥他不是成心的,你别怪他。”
“怎么会呢?”云弈微笑环住了她的身子说道,“叶家灭门,再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你哥他也是希望我能够永远这么疼你,爱护你一生一世。他是难得一见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我又怎么会怪他?”
听罢,思语释怀一笑,拿起桌上的女儿红慢慢倒了一杯向天一拜洒到地上说道:“这杯酒祭给我过世的娘亲,愿娘亲在天之灵可以安乐宁静再无挂碍。”说完她又倒一杯酒向天一拜洒到地上说道:“第二杯酒祭给叶家爹爹和叶家妈妈,借你们女儿的身份,我会努力做好叶思语,照顾好哥哥,有生之年必和哥哥祸福同当,守望相助,您二老在天之灵,望请宽心。”
“这第三杯酒”她一边倒酒一边浅笑起来,“我敬我相公,感谢相公大人妙手活命大恩,感谢相公生死相随,感谢相公不离不弃,感谢相公至情至坚,感谢相公……”
“你倒说说,你预备怎么个谢法?”云弈就着她的手将酒喝净。她笑盈盈地伸指往丈夫脸上轻轻一点问道:“都以身相许了还嫌不够啊?”云弈听她这么一说,只把她贴得更紧了:“当然不够,你做好准备,要谢为夫,你就给为夫多生几个孩子就好了。谢一次生一个,啊,我算算,妙手活命,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至情至坚,这可就四个了呢娘子!”
“相公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思语说着轻轻蹭上了云弈的胸膛。云弈张臂圈住她的身子柔声应道:“都好……女儿贴心,更要乖巧些,咱们日后招个郡马,就叫她日日承欢膝下,你说好不好?”
“为妻自然是听相公的话,相公说怎样好,那就怎样好。”思语揽住了云弈的腰身,脸上带笑梨涡浅现。云弈伸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对上她一双如水温柔的眸子轻轻问道:“娘子,洞房吧?”
思语没有答他,只是抿嘴一笑便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他在她唇角轻轻一吻,又弯腰伸手往她膝弯里一勾将她抱起,便大步向着新婚的洞房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