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浓烟,慕家管事带了下人正在疏散人群,水龙队来往不歇,火势却没有半点被控制的迹象。慕连城脸色灰白,逢人便问思语下落,可偏左问一个说没看见,右问一个说不知道。慕瑾溪见父亲如此焦急更是被气得两眼发黑,于是再不管什么礼数面子的事,当着许多丫头下人就气呼呼地冲上去质问道:“你这么紧张她,干嘛不把我们娘儿几个一起撵了只和她过?!看她还能不能再给你生个儿子!”
“你!”慕连城听她这么当众胡搅蛮缠胸口不由得一滞,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此背过气去,“满嘴里胡说八道什么!她是你的……哎!”
慕连城终于还是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拂袖转身再不去看女儿半眼,顿了顿,他心头却突然锥扎般猛地一痛,于是忙得转身一把扯住了女儿颤声问道:“这火……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慕瑾溪见父亲灰白的脸上怒得又添上一层铁青却不惧反傲,她极得意地微笑着扬起了下巴狠狠说道:“是!我就是要她去死!”
“畜生!”慕连城一把将女儿推倒在地,自己踉跄几步也几乎坐倒下去。下人们见他如此悲痛欲绝的模样无不惊慌,忙过来扶住他直劝老爷息怒。
“你怎么和你娘似的一样狠心恶毒?她可是你的……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啊!宝儿!爹对不起你啊!”慕连城老泪纵横悲声大放。慕瑾溪听了不由得一愣,还来不及反应父亲悲痛的原因,旁边一个饱含杀意的声音已经冷冷响起:“这回我杀她你该不会再反对了吧?”
众人闻声转脸,凌殇黑衣黑面地立在那里,火光映着冷瞳,疾风烈烈地撕扯着他的衣衫,杀气在空气中放肆地张扬弥漫。
思语静静立在他身边,左手抱着一块乌木牌位紧紧护在心口,月白的软罗下单薄的身子散发着无尽的寒意。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往慕瑾溪看了一眼,当即嫌恶地把脸转开望向火场。
“宝儿!”慕连城乍见思语无恙不由得大惊大喜,只是悲喜交替太快,眼前突地一黑,心脏也突突突挣得仿佛要裂开一样,他只觉得四肢一瘫,跟着便软倒了下去。
“老爷!”
下人们的惊呼声中,管家慌慌急急带了人跑过来说:“老爷!老爷不好了!有人冲到火场里去了……师师姑娘?!”
管家见到思语无恙在此似乎颇为惊讶,倒是慕连城听到他这话咬紧牙关又坚持着站了起来。有人冲进火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倘若有人烧死在自家宅子里,莫说官司难缠,于自家来说那也是相当倒霉败运的事,岂能发生?
“不是早让你着人封锁火场吗?怎么还会有人跑进去?!”慕连城又气又怒,连身子也跟着音调微微颤抖起来。管家自然知晓事态的严重,也是又急又乱:“火场是一早就封锁了的,可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公子,才听十一爷说师师姑娘在里面就慌慌急急地冲进了火场。我们也拦了,可是根本拦不住,最要紧的是十一爷管那公子叫的九哥,老爷,你看……”
九哥?!执念?!
“执念!我是小小!我在外面!你快出来!执念!我在外面!”
管家话还没说完,思语已然扯下了面纱抱着灵牌急喊着飞快冲进了火场。
“宝儿!”慕连城见思语瞬间便冲进了火场,心里顿时凉到了极点,“快!快救火!快点!”
她对他,竟是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吗?
凌殇木然站在原地,心头针刺刀挑一般,于是眼睁睁看着思语冲了进去,竟是没有做出半分反应。
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却像是过去了一整个冬天。当云弈抱着思语从火场里冲出来,大家都急忙围了上去。他只是旁若无人地拂着她头上身上的尘埃烟灰,言语间又急又痛:“你傻了是不是?这么大的火!你不往出跑,还偏一直往深处蹿!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思语无辜地摇着头,任他检视自己周身诺诺答道:“你在里面啊,我……”
“我在里面那还不是为了去找你!好好的干嘛要跑下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他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灼灼盯着她的眼睛,虽说是责备但语调却绵软,听来听去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哪有半分生气的意思?
“可是……我在外面啊”她依旧是唯唯诺诺不敢大声同他说话,“我一直在外面啊。”
“小小……”云弈怔住,她是发现自己进去了才跟进去的……她是知道自己有危险还跟着冲进去的……
心头酸软,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柔声说道:“没事了,我在这里,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听见了吗?”
她听完只是在他怀里浅浅摇头轻轻说道:“如果还有下次,我还是会跑进去的,因为你在里面呀。”
思语原本是打定主意此生再不见云弈的,可再相逢,云弈却是义无反顾为她冲进了火场,此情此心,直撼得她心墙从此崩塌。缘也好,孽也好,就由她自己一力担下。以后,只要他好,哪怕是要她为此赔上性命又有何不可?飞蛾扑火的心情她此刻总算明白了彻底。就做一次傻蛾子吧!她闭目浅笑,哪怕被烧死又如何?只要他好……
只要他好!
她心头突地一跳,眼前闪过的竟是平遥郡主怒气勃勃的样子。她急忙挣开了他的怀抱急急后退了两步,又扭着手指吃力说道:“还是,不要这样子吧,平遥郡主会不高兴的……”
云弈被她突然挣脱不由得一愣,到听她说起平遥的名字,他眼瞳更是倏然一缩,忙向前两步牢牢抓住了她的纤手沉声交代:“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的。”
“真的……可以吗?”思语担忧地看着云弈,平遥的身家地位对他来说可谓至关重要。这样子真的可以吗?真的好吗?
“相信我!”云弈抬手帮她轻轻拂拭唇角的烟黑,神情专注得仿佛全世界都只在她的眉梢眼角一般。这叫她还能再说什么呢?心里突然就被暖暖地塞满了。左手拥紧了母亲的牌位,右手牢牢握紧了云弈的左手,她微笑着乖巧应声说:“好。”
母亲,请保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