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眼中涌动着的是绝望的颜色。
唯有殊死一搏。
两翼黑甲士兵似鸟翼一般将刚刚有幸脱于狼口的匈奴士兵包围起来,黑色渐渐收缩着,比这夜色更加浓郁,黑亮的光芒刺得星月都不见了光芒。
在这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只有丰疏竹的墨瞳闪亮着傲然的光彩,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城池再次一点点变成自己的土地。
玉韫的白衣在夜色中化成一团清冷的白光,穿过万千厮杀的士兵,温和一同往日的目光对上了那双凤目,两人皆是不必不让,目光似箭,相遇间冷意陡升,寒光四溅。
玉韫飞起至城中上空,下面厮杀声阵阵,白衣翻飞,如白鹤降临,风姿夺目。他临空等着丰疏竹前来,等着二人的又一次的对决。
而飞身迎上来的却是夜染衣。
那张总会出现在他梦中的脸,如美玉莹光,却没有一丝的笑意,玉韫只觉心在急速地下沉,不断地下沉,沉到海底,心中只剩下一片混沌。
“今日,你我便来一次真正的对决吧。”夜染衣微微垂着眸,语气轻快地像是在说我们一起去赏一下流萤。
玉韫面上如飞雪融入,苍白无痕,惨淡无色的嘴唇轻轻一动,嘴角弯起,成一抹苦笑。
丰疏竹没有动身,由着夜染衣上前去,看着那二人的对决,凤目中的眸光飘忽却又深沉,看不出是怒是喜,清雅的面容上是不明了的浅笑。
观战的只剩下黑衣人与丰疏竹,二人的情绪皆看不透。
黑发灵动,粉色花瓣片片柔嫩,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将白衣公子包围住。
紫光如剑,剑气如霜,恢宏气势,跃动流光。
招招快厉,却是招招不会致命。
高坐在马背上的丰疏竹凤目眯起,身上的金色铠甲在茫茫夜色中耀眼如辰。
黑衣人目光锁住对面优雅地坐于马背上的丰疏竹。
丰疏竹眸光一转,亦是看到了那目光的主人,遥遥一笑,惊动夜空。
那黑衣人掩在黑色面罩后的眼珠散发出狠厉的光芒,他的儿子,还敢来挑战自己。
黑影瞬间移动,正在对决的夜染衣与玉韫只看到一道黑影掠过,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丰疏竹的凤目中亦是闪过一丝惊讶,瞬即又恢复自然,迅速作出了反应,快速出招相接,动作快如闪电。
白色的骏马昂首长嘶。
黑衣人步步紧逼,形如鬼魅,身轻如风,招式凌乱,势如雷霆。他所用亦为紫伤功,只是他的功力比玉韫更胜一筹,用招之快绝亦在玉韫之上。
丰疏竹与他之对决有些吃力,清雅的面容上薄唇紧抿,这人,便是玉韫的师父么?
细长的凤目密切地观察着对方的一招一试,进退攻守,游刃有余。
这黑衣人的攻势太过凶猛,气贯长空,排山倒海而来。
周围正在对战的士兵亦被波及,猝不及防被摔落在地,发出阵阵惨叫声。
夜色更浓,闪动的火把在夜风中跳动,似在观赏这一场空前惨烈的战争。
终于疯狂对决的二人猛然分开,丰疏竹面上仍是优雅从容,凤目中探究的目光落在那黑衣人面上,想从那仅仅露出的双眸中看出些什么来。
而那黑衣人亦是站定,目光看着对面的丰疏竹,忽然,那双眼睛里瞳孔猛然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刚刚的狠厉不再,化成了几分似茫然似惊讶似悲痛的神色。
丰疏竹不知对方为何如此,只见他看着自己竟似在发呆。
如此良机,怎可错过。丰疏竹手指微微一弯,一道白光如冰凌射出,生生打在那黑衣人身上。
“噗——”那黑衣人猛地一口污血吐出,快速地浸染了黑布,他却似不知痛一般,仍是未出手阻拦,只是目光似清醒了几分,看向丰疏竹的目光变得复杂难懂。
受他一击却还能如此稳稳地站立,丰疏竹目光中流出更多的惊讶之色,这人,果真是不简单。
玉韫亦是发觉了这边的诡异,他停下手,目光掠过夜染衣的面容,一声未发地转身至那黑衣人身旁。
夜染衣亦没有趁机相击,她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城中还在生死搏杀的士兵,杀声盖天,却又似非常遥远。夜染衣只觉得指尖冰凉冰凉,多少年来,又觉得在这夜里有些冷意。
“你受伤了。”玉韫温和的声音在黑衣人身后响起。黑衣人身形未动,目光又是一缩,似低低笑了一声,笑声短暂而悲切。黑影风动,化为夜色,那黑衣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退兵。”玉韫面对黑衣人的怪异行径,似没有多少惊讶,他目光看着浓浓的夜色,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喧嚣的杀声停止。
夜沉如水,人缭乱。
丰疏竹抬首看向站得离自己并不远的玉韫,沉沉夜色中只觉得那两鬓的白发特别刺眼。
“这一次,你赢了。”玉韫开口,声音仍是温和似一泓温泉,能瞬间柔化人心,说这话时,他没有看丰疏竹,而是看向那一抹黑色的背影,独自站在风中,一身铠甲精光熠熠,却又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此时的丰疏竹没有想像中的轻松,只是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一种奇怪的,说不清的感觉吞噬了本该愉悦的心情,让他只觉得心底一片沉重。
丰疏竹挥手,让所有的黑甲士兵让开一条路,看着所有存活的匈奴士兵撤走。
最黑的夜色已经过去了。
丰疏竹看着天空,东方已经渐渐墨蓝。这一夜,便这样过去了。
腾邑城又插上了带着“丰”字的旗帜,如火舌般在风中翻涌跳动,发出剌剌响声。
身着白色里衣的夜染衣懒散地坐在床上靠在软壁上,目光定定看着前方,那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映得整个室内白洁温暖,夜染衣静坐着,半晌褐瞳一眨未眨。
“这么晚了,夜少宫主还不睡么?”一道清雅的声音传来。
“丰三公子不也是没睡么。”夜染衣懒懒相应,目光收回,美眸轻轻闭上。
门轻轻一动,一道莲青色的身影进入。
“难道丰三公子不知这是女子的闺房么?”夜染衣闭着的眼睛复又睁开,语气闲闲道。
丰疏竹丝毫不为其所动,径自走到圆桌前坐下,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