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门房老张正在打瞌睡,梦中婆娘他做了一大碗棒子面,他捧着碗吃得热汗直冒,只剩最后一口面汤,他张嘴正打算喝了,碗却被人抬手将碗抢走了,咬牙大骂,“那个小兔崽子、、、、、”
睁开眼,话生生憋住,一身水蓝色长袍将粗狂的面容生生衬出几抹俊俏风流的气度来,老张腿一软,跪倒在地,“给桓王世子请安。”身为丞相门房二十年,达官贵人自然是认得不少,这‘桓王世子’平时与丞相府并无来往,今日怎么?
‘桓王世子’扔给他一张帖子,打断他的话,粗着嗓子喊道:“通报你家公子,就说君莫超来访。”老张哪敢迟疑,赶忙往里通报,这桓王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暴戾难缠,惹毛了他,他老张一不留神就可能老命不保。
张扬正在后花园练棍,接到这据说来自桓王世子的拜帖,心里很是诧异,这君莫超来此作甚?打开帖子一看,笑出声来,里面画得是个小人正在吃葡萄,葡萄籽吐了一地,怕他看不明白,上面的小人和葡萄都做了标记说明,能递出这样的拜帖的人,能在这时候来丞相府拜访的人,只有一个。
仆人将桓王世子引到花园里就退下了,张扬带着‘桓王世子’进了书房,关上门,窝在椅子上挑眉笑道:“桓王世子有何贵干?”
‘桓王世子’一个茶碗砸过去,“少废话,那商贤是我家无忧美人吗?”
张扬随手接住茶碗,从书桌上的茶壶里倒了茶慢慢的品,语气很悠闲,“商贤?谁?”
夕颜语气有些急切,“君莫超家里那个青衫男子。”
张扬拿手掏了掏耳朵,“哦,不熟。”
大步迈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与他对视,“他不让你告诉我?”乌溜溜的眸子里满是质问,杏眼里晶莹闪烁,似乎下一刻就要滚下一颗泪来,这招百试百灵,因为张扬对楚夕颜的眼泪有恐惧症。
原因为何?哎,惨不忍提啊,某个天高云淡的午后,张扬把夕颜花了大半晌抓鸡花了三个时辰抹泥再三个时辰烧火被烟熏得灰头土脸刚做好的两只叫花鸡偷吃了一只,楚小公子往楚凌云夫妇的云瑶苑送了一只准备把这只拿到无忧苑和无忧美人一起分享时,回来一看,剩下的这只已经没了,张扬窝在树上抹嘴巴,树根下一堆鸡骨头,楚小公子冲到无忧苑扑进楚无忧怀里开始哭,嚎啕大哭,楚大公子凤眼一扫,扫得张公子全身发毛,支支吾吾说,“我以为这鸡是没人要的。”
楚小公子哭得更欢了,想当然尔,结果很是惨烈,张扬身为二师兄,又身为摘星楼的副楼主,既没负起帮助楚小师弟的责任,又没担起替楼主照顾那疯丫头的义务,双重身份压下来,哎,楚小师弟硬要劈了二师兄,大师兄极力求情,并提出重惩,张公子被禁足禁欲禁荤三个月,每日在练功房,膳房,张扬苑三点一线中穿梭,三个月过后,珠圆玉润的张扬公子差点瘦成人干,从此,张公子就患了个见不得人的夕颜眼泪恐惧症,夕颜使出这副表情对付他,不管做什么,只要不违背武林道义和楼主命令,张扬都能答应。
杀手锏使出来,张公子的心颤了颤,话到嘴边可还是坚定的别过头去,“他确实没来,让我给你捎话,有疑难未决的来问我就是。”
夕颜一愣,百发百中的万精油竟然失效了?好吧,或许他没来,或许是她太想他了吧,泄气的瘫下手,“我家无忧美人近来可好?”
到浔阳快半个月了,她没和家里联系过,夜夜窝在屋顶望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吃菊花糕,想想凌云山庄,看看西边的端王府,落寞的苦笑,她好像一直都在欠人,前世欠了沈君墨,今世又欠了凌云山庄,被她拖进这场政治漩涡,说不惭愧是假的,如今只有尽量少和凌云山庄联系了。
楚无忧给她寄了封信,她拆开,信里片字未有,只有一片完整的葡萄叶和一枚青翠的竹叶,这是她和他约好的信号,竹叶青翠,他很好,葡萄叶完整无缺,你好吗?
如今留着的竹叶已经枯了,他可好?
夕颜神情有些低落,抬眼看张扬,他作为无忧的铁杆粉丝,一定知道他的近况,张扬庄重咳了声,恢复正色,“你好他就好。”
看来在张扬这里是套不到什么了,夕颜揉了揉脸颊,甩袖子准备走人,“丫头!”夕颜挑着眉斜着眼看他,意味很明显,你还有啥事?张扬放下茶盏,脸上难得没有笑意,“太师一门是桓王的坚定后盾,你要记住,浔阳的吴越不再是扬州的吴越了。”
夺嫡争位,我们都变了,夕颜咧开嘴笑,“知道了,秋凉了,要我家无忧美人注意加衣,转告江玉小子照顾好主子,若大公子少了根寒毛老爷我回去了一定扒了他的皮。”
甩袖出门,望了望天,北雁南飞萧萧落叶,无忧苑该是加厚门帘了吧,他的身体如今可是好些了?不行,一定要找御医看看他。
同一片天,同一群雁,不同的思念。
桓王府竹园,落日的余晖照见了池塘边颀长清瘦的青衫男子,面容普通气度高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清雅韵致,修长匀称泛着玉色莹光的指尖捏着一片葡萄叶,湛湛的凤眸望着天边的飞雁,唇角浅浅勾起,慢慢绽开一抹清雅若莲的淡笑,她就像他手中放飞的那只雁,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他油尽灯枯年华不在,直到她再也飞不回他的身边。
张开手掌,葡萄叶凌风而起,越飞越高,直至不见,最后一抹余晖落尽,照见地上的那抹清瘦的身影,越来越淡,似要被风吹散。
秋风袭来,是沁骨的寒,男子扶住胸口一连串的轻咳,躲着看了多时的清秀小厮擦擦眼角,端了碗汤药递上去,圆乎乎的脸上满是责备,“明明身子不好还站在这里吹风,公子也太不爱惜自个,让小公子知道,又得哭鼻子了。”
男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看了看红通通的眼眶,轻轻笑开,“只要江玉不哭鼻子就行了。”
主仆两进屋了,池塘对岸的竹林里转出两抹纤细的身影,为首的女子秋月之姿眉目如画,一身素净衣裙一身素净装扮却丝毫不能掩饰她身上绝代风华,鬓上无钗无环只有一支白玉凤簪,裙摆上绣着素净的白莲,整个人,美得像天仙下凡,旁边的女子也甚为清秀,此刻正嘟着嘴问,“您是闻名天下的九公主,要见个小小门客还要偷看吗?”
素衣女子正是君素莲,听到丫鬟的话掩唇一笑,素手点了点小丫鬟的额头,叹道,“小羽,你还小,不懂是应该的。”
转身离去,这夕阳下的商贤,看着真让人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