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蔻玥是月,蔻昕是星。星星点缀月亮,她永远是最好的。
前些天‘飞儿’溺水,死了。飞儿,蔻玥收留的一条小狗,在府里养了半年,飞儿的死足足让她三天不曾迈出闺门半步,连娘亲前去劝慰也没开门,可见她的伤心。飞儿死的那天她吐了,膨胀而狰狞的尸首发散出一股子的霉味,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而蔻玥抱着飞儿哭的撕心裂肺,瞧着当时的场景,她也止不住流泪,可她知道自己没有打心底里伤心,因为飞儿被蔻玥抱进府门的当天就咬了她,虽然伤势并不严重,可疼痛仍在心中,原本就该恨它。当她看到飞儿的尸首时,又觉得飞儿挺可怜的,回想它咬她的情景也并非是故意的,而在今后的半年里,她没给过它什么好脸色,这些心思自然是蔻玥不知道的。
自从蔻玥到了府里,她也慢慢的习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双手戴着爹爹从南洋买给她的‘水晶琉璃珠’,喜笑颜开。爹娘的脸上也才有了笑容。这样一来,她的心底自然也是欢喜。
‘水晶琉璃珠’色泽晶莹剔透,不在阳光下也能光芒四射,很是罕见!据说只有皇上的嫔妃才能用得上,爹爹难得出躺远门,回来还给买了这样一件宝物,差点把兜里的银子都掏空了,也许听说飞儿的死对她打击挺大,这便是讨她欢心吧!
尽管如此,她也绝无二话,只因蔻玥从小没了亲爹娘,由她的爹娘一手带大,又是至亲的关系。所以钮祜禄蔻玥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已经在府里。曾经以为她就是我的亲生姐姐,后来在奶娘那儿听说她不是我的亲姐姐,而是她大伯的女儿,此后少不了和她争宠,争得她面红耳赤,甚至欺负她,羞辱她,可她总是不多话,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往心里去,直至后来她带着张易霖偷懒逃出去玩被爹爹发现后,蔻玥替她背了黑锅,爹爹狠狠的打了她,可她连眼泪也没有流下来,但仍在爹爹的眼神中看见了不忍,她知道爹爹是心疼蔻玥的,也知道如果不是她背了黑锅,挨打的人应该是她。
那晚她去看她,当时她一个人站在窗外,冬夜入寒,穿的很单薄,身姿楚楚,她仍不觉寒意?仰望着夜空,脸色安详,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感觉凄凉,内心深处不觉生出萧索之情。每每刁难她,她从不告状,她并非抢走父母的宠爱,她更多像是寄人篱下,被遗弃的可怜的,她怎么能还在她的伤痛中撒盐呢?还记得她初来那天恰巧下了大雨,场景已经颇为悲泣苍凉。何况她的亲爹钮祜禄凌泰过逝后,她就孤苦伶仃了,听娘亲说她的亲娘生她时就已难产,落下她从小跟随大伯相依为命,只因大伯身患有疾不幸逝去,若不如此,她现在仍是府里的掌上明珠。眼下而言,爹娘也从未亏待过她,待她视如己出,好吃好用的从未缺少,向来有好的,蔻玥都有,然而蔻玥有的,她也许没有。比对待这亲生女儿还亲呢!
“咱们的昕儿可是吃醋了。”
爹爹开口说这样的话,许是刚才被他看出了端倪,瞄着姐姐的背影已经渐远,当着她的面,岂能露出真实想法,蔻昕婉约笑了笑,奔进娘亲的怀抱里撒娇:
“娘,你看爹爹他又笑话我。”
娘亲一抹慈善的笑容,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说:
“昕儿最乖了,这些年昕儿懂事了,什么事都会让着姐姐的。”
她重重的点点头,她会让她,因为她孤苦,因为她是她的姐姐。
“昕儿,你说说刚才为父赠给姐姐那条水晶琉璃珠,你可喜欢?”
爹爹试探性的口气让她颇有些吃惊,原来她的这些情愫在父亲的眼里一点都不是秘密,索性也不再伪装,但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强烈,于是含蓄莞笑却又嘟嚷着嘴说:
“爹爹就是偏心,每次都为讨得姐姐欢心买了不少礼物,这次还送了稀世之宝。”
爹娘瞧她露出委屈不满之态,双目而视,脸色难免有些愧疚,也不让他们用任何言语或者行动来安慰,轻轻拉过爹娘的手说:
“可昕儿并不会因此不开心,姐姐她不是失去‘飞儿’了吗?佛曰: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做人呢不可以有争夺之心,否则会大乱心性,小至鸡犬不宁,大至祸国殃民。这可是娘亲从小念给昕儿的。”
凌柱听了这席话,将女儿抱在怀里自然又夸又疼又爱的,唯有紧握住她的手,满眼里充满了慈爱,也充满了一股子的纠疼。
“老爷,你不是还买了一本好书吗?不如……?”
娘亲话未完,用一双凝惑的眼睛望向爹爹,他脸色沉了沉,又一副恍然的表情,笑容里明显的闪过一丝犹豫。
“是啊,此番南洋之行,为父还买了一本‘资治通鉴’。在咱们大清朝可是没有这样版儿的好书,为父就将它赠给昕儿吧!”
盯了盯娘亲从容不迫的脸,她使了眼神,示意让她收下,娘亲明知她不爱看书,略懂些佛经也是常常听她念来的,听得久了,才能记得。
“谢谢爹爹!”
谢过他,他也只是淡淡点点头,然后叮嘱了一句:
“昕儿日后可要好好读读这本书,若有读不懂的地方,请姐姐为你指点一二吧!”
“嗯。”
她也只是点点头,接过爹爹从书房内拿出来的那本‘资治通鉴’,金灿灿的一本书,有些分量,想必一年半载也读不完,赠给一个不爱读书的人岂不是浪费吗?刚才爹爹说让她去请教姐姐,这本书,一开始就该是要赠给她的吧?又回望爹爹的脸色,他笑而不语摸了摸她的头,希望她能体会苦心,然后踏进了书房再没出来。娘亲拉着她,欢笑着说:
“昕儿,爹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的将来,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懂得。知道吗?”
娘亲的语气让人似懂非懂的,可她也不想再问,也没在质疑,默默点了头,看着手里的这本书,突然觉得它好沉,好沉。
从爹娘房里出来,一路小跑绕回了自己的闺房,也没去姐姐房里招呼。说不定此刻她正在仔细观看那颗珠子,怎见得会理睬她呢。
芸筝瞧见她家小姐从屋外进来,兴高采烈上前询问:
“小姐,小姐,刚才听紫箬说老爷给大小姐买了一串罕见的‘水晶琉璃珠’大小姐可喜欢了,老爷又给你买了什么呢?”
芸筝,她的贴身丫鬟,长她一岁,但感觉却比她懂事很多。从小就在她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也是她最信赖人之一。可现在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一点也不喜欢,狠狠把书往桌上一搁,芸筝察觉了了一丝异样,四下打量着,茫然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接着又拿了那本书翻了个透,嘴里喃喃道:
“就这个了?”
“唯有这个了呢?”
芸筝叹了气,放下那本书,端了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递到她手中轻言:
“小姐,奴婢想老爷是为了安抚大小姐的,其实老爷夫人最疼的还是小姐你呢。”
她不说还好,一说就让人不禁想赞叹一番:“我姐姐向来惹人疼的。这些年我就没有一样能够胜过她。她不仅书念得好,女红绣的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谓样样精通,就差没有学点功夫文武双全了。”
说这话的时候,确是真心觉得她才华洋溢打心底佩服她的。虽然她也知道大小姐很好,但她家小姐在她心里才是最好的,看到小姐如此自贬的神情,她的心里也难受。
“小姐何必自叹不如,在芸筝心里,小姐就是最好的。大小姐虽也没什么可挑剔,可芸筝就觉得小姐的性子更好,明眼人都觉得小姐儿时任性,没有大小姐的恬静温婉,可小姐你一点都不做作,这些年小姐处处忍让着她,处处怕她在府里过的不好,可见小姐的心能容忍一般人所不能忍,小姐乃真性情也!”
芸筝这丫头,说得她脸上泛红,害羞不已。她有那么好吗?忍不住跑到铜镜跟前照一番。
“芸筝你是吃多了蜜饯吗?”
“小姐,芸筝今儿可没吃蜜饯,句句发自肺腑。”
她能容忍一般人所不能忍的吗?她的心是这样的吗?她甚至不敢这样去想,其实她也没有芸筝形容的那般好呢。更是羞愧了,止不住走向窗户推开窗朝着姐姐的闺房望过去,正巧对面的人也开窗凝望过来,姐妹花,对视而笑。
“咱们一家子人和乐融融的岂不是更好!”
芸筝点了点头,也把目光放了过去,低声道:
“可无论如何,到底小姐你才是府里的大小姐啊!”
“芸筝。”这丫头简直是目无尊卑了,当真惯坏了?“这样的话,日后可不能再说了。”
芸筝听得出她的口气,垂下眉目,低声道:
“是,小姐。”
芸筝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
芸筝极为不乐的替她不平,她说的皆是事实,而她还要呵斥她。可她呵斥她只是想告诉她,有些话她不能说,芸筝更不能说,若不小心被旁人听了去,必定招惹非议,影响这些年的姐妹情谊事小,惹得爹娘日后难做事大。无论如何上天待她也够好,替她取名为月,而她自己取名为星,注定将来只能在她的光芒下活着,可是她的内心,十分不甘,不甘又能如何呢?争吗?不妥,过些年若出嫁了,她嫁的太远或自己嫁的太远,今生也难见几回。
这样想想,倒是容易释怀的,姐妹一场,只要她对爹娘孝顺,也不枉费爹娘这些年疼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