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谷的出口处,远远传来封印破碎的巨响。崩塌的魔岩罅隙碎石飞溅,再度喷射出冲天的煞气,身下的大地剧烈的晃动起来。我努力地挣了挣,却发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欠奉。灵力被一点一点从血液中抽走,身体不自主的颤抖起来,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无助的感觉。
“别怕,小朔,不要怕!”元昭哥哥紧紧地抱住我,用黄昏支撑起两人的身体。
“谢大哥,来这边!”幽幽冲着我们招手,不远处,沈星岚正在努力聚集灵力,构建一个新的护身结界。
可是魔域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天空中,大地上,到处一片血红。各种魔物混乱的嘶吼刺激着耳膜。黑色的煞气将空气浸染的剧毒无比,每吸一口气,肺部就如刀割般的剧痛。黏腻的如同血一般的浊雨开始降下。我们四人相互依偎着坐在高低起伏的大地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挪动一步。
而我,被忘川之水禁锢了灵力的我,却再也不能布下一道封印,祭起一个法阵,只能无力的看着这足以侵蚀一切的悲剧在眼前发生!
这样下去,整个红谷,不,悬星河畔,抑或是整个地界,都会被魔气侵蚀吧……
一声巨响,身下的泥土将我们抛向空中。
身体无力地扬起一个弧度,之后开始下坠。
当我以为一切就要这样结束的时候,一股力量托住了下坠中的我们。
之后,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元昭,带他们去悬星河以北!”
“玄影……”我拼尽力气将头转向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望月花漫山遍野绽放的季节,清风吹过,带起一串串星屑般的金黄色花粉,将紫蓝色山脉渲染得如同梦境。那一日紫蓝山脉里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他依旧那么的挺拔帅气,只不过那身紫色的衣袍已经换成墨色,边襟的地方还修饰着金色的花纹,赫然是一派魔界王者的风范。
“放心,”他伸手拍拍我的头,清朗的声音中带着久违的温和,“回去好好生活,这里就交给我和夏儿吧!”
“娘亲?”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的左腕上,一串血红的相思子闪烁着淡淡金黄色的光芒。
“魔岩罅隙已彻底崩塌,煞气的外泄是止不住了”玄影一边朝谢元昭解释,一边在身侧祭起传送法阵,“我送你们离开,到了河北岸后有多远跑多远,南岸的这片土地,我要带它沉入魔界!”
“玄影!”谢元昭拉住他,神情有些紧张“把握有多大?要不要紧?”
“无妨,这种程度难不倒我的。”玄影耸耸肩,微微一笑,“只是天界怎么想可就难猜喽!”随即,他又严肃了神色,“小朔就拜托你了,元昭!”
紫色流光影影绰绰的在眼前闪耀,一阵天旋地转中,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
群魔乱舞的空气中,墨色战衣的王者迎风而立。
“要走了,夏儿!”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温柔地说。
玄影慢慢在眼中注入力量,炫目的深紫色光彩以他为中心,逐渐扩大。
悬星河以南的土地在动摇中缓缓下沉。
突然,一道红光冲过结界,出现在他的身侧。
“尊王大人,女罗来了!”
依旧一身火辣性感装束的女罗与他比肩而立,却是无尽的英姿飒飒。
大地的轰鸣震撼了整个玄冥地界,悬星河南岸那片血红色天空,永久的沉向另一个空间。
……
等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距离那场噩梦般的战斗已有七天。
在这七天内发生了很多事情。
随着玄影携带悬星河南岸包括红谷在内的整个空间沉入魔界,悬星河正式成为地界南端新的地标。北岸的魔域化虽然较轻,但也因为战争的缘故几乎化为白地。战后重建、居民的安置、新粮食产区的划定、空气的净化、伤者的医治等一系列的问题接踵而至,各位纳言、百里夫人、八叔公甚至秋爷爷都忙的焦头烂额。然而对于我来讲,最诧异不过的还是清若姐的事情。听着顾叔的描述,我脑海中蓦地想起那时与怀墨的战斗,银灰色法阵中突然燃起的那蓬青色火焰,还有怀墨吃惊的神情,或许这一切都是清若姐冥冥之间的相助吧!
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因爱而迷失了自己的女人罢了,就如同幽幽的母亲。
但想到那个与自己朝夕相伴了十多年的人就这样灰飞烟灭,消弭世间。诧异和无言之余,我还是着实伤心了一把。
爹爹的身体在师父的照料下,一天天恢复起来。但不知是不是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太过劳心伤神,他总是时不时的忆起先世界时在蓼蓝草堂的时光——那种远离了权力争斗、江湖纷争、欺骗和背叛的纯净生活。有偶尔会感慨,他这个致仕纳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致仕。
此外,托戚伯父的福,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三姑婆的女儿——一个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的,长相还算清秀的女孩(喂喂,什么意思嘛?)——不过,彻底让我跌掉眼镜的是,她的父亲竟是简大夫!——那个在芣苡镇治疗虫病的简大夫,原来一早就是尸人族长手下,专门替她寻找使尸人和灵族异变方法。芣苡镇那一幕只不过是牛刀小试,不料却遇上了我和陆叔叔,之后那些奇形怪状的军团,便都是简老汉的手笔!当然了,因为尸人族长牢牢的控制了他的家人,有些事情上他也算是身不由己吧!
这些事情自然都是在戚伯父的司御使营救出人质之后才知道的——不过话说那简老头的演技好的真是可以去做专职演员了!
对了,现在的他正诚心诚意的跟着师父在方技殿治病救人,说是要用后半生的时间来赎罪。
至于我么……
幽灵族长射向我的那最后一针,成功封印了我体内所有的仓颉灵力。说白了,现在的我和一个普通人类已经没有差别。好在昔日戚伯父教授的那些武功还在,而与雪风和火荧的“心有灵犀”也奇迹般的没有消失。所以,也可以说,我只是回到了最初的苏朔——那个很能打的,一只汤勺无敌手的采议纳言苏朔而已。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又到了接近年祭的深秋时节。地界终于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和平和宁静。
在无良叔叔的强烈要求下,尔雅公子留下来接任了鉴仪纳言一职。已经决心接任枫舞姐姐桃花殿大祭司之职的沈星岚恋恋不舍的同百里夫人返回桃源地界。幽幽正式成为了字言洞的巫女,并说自从那个瓶子摆上祭坛之后,便会时不时看到小言阿姨的影子。
……
我站在字言洞外,叶妖茂密而色彩缤纷的枝叶下,抬头仰望地界的星空。
星光依旧那么的灿烂,星漩依旧那么的迷人,星屑依旧那么的绮丽。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在梦中,我获得了神奇的力量,经历了不可思议的故事,看到了天地间最黑暗凄惨的算计和挣扎。而现在,梦醒了,我依旧是那个平凡而普通的我。
“娘说,她的一生就像一场梦,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谁知道我现在是不是也身在梦中,哪一天,突然醒来。发现那些开心的、快乐的、痛苦的、悲伤的,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你们……也不复存在。”
我抬头看向身边的谢元昭——他英挺的侧脸在飘落的星屑中忽明忽暗,但他在微笑。
“如果是这样,我定要祈求上天,让你把这个梦做得久些,再久些。”
“我已经决定了,”我转过头来看着前方,“无论我是灵族还是人类,寿命是长还是短,这一世的苏朔都会顺应天道,守护地界,善待周围的人,开心快乐地活下去!”
“我陪你!”耳畔的声音坚定而温柔。
远远的天际传来凤凰的歌唱,明天,又将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