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伞状的粉白合欢花被来势凶猛的雨水打落,落在潮湿的雨路上。这一路,江禾脚踩着落花,心痛雨夺走了它原本的绚烂。捏起一朵捧在手心里,缕缕花丝挂着雨滴,浅浅的粉,楚楚得惹人爱怜。都说女子悲秋,孰不知,风雨的摧残比自然的凋谢更能勾起女子的悲悯。
励至胸口起伏不定,雨水从发梢划过脸庞,谁又知道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他半张着嘴大口呼吸,任凭这些交混的水润湿他的唇。他在雨中站立,望着江禾。他是懦夫,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敢去面对因她而失控的内心与情绪。他为什么不敢承认这是爱情?他望着她带着水珠的睫毛和清澈的目光。为什么,每夜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和她聊天的冲动?相对,千言万语,却无从倾诉?
江禾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被雨水印出轮廓的丰满胸部。嘎!尴尬!她不安地搓动脚指,涂了胭脂红的脚指甲衬着水粉的落花,双手不知该挡在胸前还是如何摆放,后来她灵机一动将两手拢在眼前,抠着手指甲里的灰,虽然没有一线污迹。
励至呆呆地看着江禾羞涩的举动,突然转身大步往回走。江禾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他这次一点也不肯照顾她,固执地大步流星。她原本还紧跟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在雨中,在一片落花里,抹去不断朦胧了双眼的雨滴,保持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他在雨中行进的背影。
他是懦夫,深夜网聊时他也说过好多次。江禾一直不解,她觉得他是个难得的85后上进青年。为什么说是自己懦夫?是因为想法太多顾虑更多而左右摇摆?还是因对现在工作的不满却没有勇气突破?
励至走到楼下前拎起鞋等着江禾,她缓缓地上了台阶,他听到了她的到来,仍旧头也不回地向电梯间走。门口俩保安脸上挂着讥笑看着两人。嗯!光着脚丫浑身落汤鸡进入这么豪华写字楼的他们,无疑于精神病患者闯入了市府大楼。
两人默默无言地站在电梯间,发呆地瞪着数字的跳动,时间过得如此漫长,江禾觉得与他在一起,前所未有的尴尬。她多么想这个话唠主动开口打破这个沉闷的气氛。
数字蹦到1的时候电梯间蓦地打开。
八目相对!
里面居然站着老毕,和,他旁边那位,个子不高却很挺拔、戴着眼镜儒雅斯文的中年男人。老天,江禾呆了!这不是鲜少露面的集团董事长祖世海吗?
祖世海是70年代屈指可数的大学生,在曲和算是白手起家创建了HD集团,目前身家已过五十亿。说白了,他是HD集团底层员工的偶像。来HD两年,江禾也只是在年会时远远地膜拜他一下而已,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还是头一遭。
江禾像个追星族一样,在偶然邂逅了偶像后,都忘记了发出幸福的尖叫。
祖世海的眼镜片亮了亮,他看到了江禾和励至胸前的工牌。
老毕见两人这副模样惊得嘴唇直颤,估计是想说点啥,但碍于祖世海在面前而难以启齿。
祖世海抬头看了看表:“噢,我以为是我搞错了,现在是上班时间。”
很少乱了方寸的励至亦激动不安,连声线都扭曲了:“祖宗,啊,不,祖总!”
江禾笑出了声,励至纠正了发音,可这祖总叫得听起来还是像祖宗。
励至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她觑了觑老毕和祖世海,心想这回算是糗大了。上次露营的事已经让开发策划部在整个集团丢尽颜面。如今又冒出俩二傻子员工翘班光着脚丫子到雨中跑圈故意让脑子进点水还引起围观差点就交通堵塞。她想,她这回是彻底要离开HD集团了!
“你们这是?”祖世海目光下移盯着江禾的一双赤脚。
“到雨里跑了一会儿,呵呵!找点青春的激情,”江禾傻笑着,心想反正就这样了,豁出去了。死就死吧!反正姐干够了!我正要回去打辞职报告给老毕呢!哼!HD集团,姐还不待见呢!
祖世海走出电梯间,老毕跟着走了出来,他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他对这两人失望透顶。
“年轻人就该有这激情和想做就做的魄力!”祖世海点头微笑,慈眉善目道:“快回去换换衣服,冻感冒了可不好!”
我没听错吧?不是让我俩回办公室收拾一下滚蛋?江禾傻了。励至小眼亮了亮,那脸上就写了俩大字:崇拜。
江禾和励至极其尊敬地看着祖世海的身影消失,便如获赦令钻进了电梯,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傻笑。
“呵呵!”励至低头对她微笑,一双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胸部。他终于恢复男性本色了。
“呵呵!”江禾一挺胸仰头也对他微笑。小样儿,你敢看我就敢挺。
再看镜中的他们,励至是一棵参天大树,而江禾就像是躲在树荫下的小草。
江禾下意识地掂起脚,额,还是不到他的肩膀。
“呵呵!”她无奈地笑笑。
“聊天止于呵呵!”励至冲她一阵坏笑:“Q聊如此,对话亦如此。知道为什么吗?”
江禾二傻子般地摇摇头。
“呵呵的意思就是,”励至戏谑地说道:“猫了个咪!”
江禾登时柳眉倒竖。兔崽子,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是不是?居然还敢跟她说脏话!
“你要是再在我面前说脏话,我就,”她抬手要打他。电梯却开了,他一脚跳出电梯笑道:“给我洗衣服!”
好吧!认栽!卜安生说得对,她江禾把励至惯坏了,没大没小没脸没皮,可她就想惯着他,甚至都不在乎同事们会怎么看她。既然开了小差就接着开,担心他一身狼狈回家受训便拿着他脱下来的湿T恤回到家给他洗衣服。额!他的衣服真大,江禾仔细地揉搓,虽然一向爱干净的励至这雪白T恤根本没有污渍。这是她第一次给除了她爸以外的男人洗衣服。算你小子幸运!她暗骂着,止不住笑容的脸上却是一片郎情妾意,耳熟能详的小情歌不停地从嘴里往外蹦,丫的控都控制不住。
熬上姜汤,又将衣服扔进甩干筒,可还是不干,于是抄起吹风机一顿猛吹。闻着锅里散发出来的姜汤的味道,手把着吹风机。江禾还真是够贤妻良母的。这可真是一寸寸的吹,唯恐有一个地方不干这小子穿上再着了凉。想到他穿上她为他亲手洗又亲自吹干的T恤,真有点心荡神驰。可是,她的这番苦心,他永远不会理解。
将姜汤装在杯子里拎回办公室,他一声不吭地接过T恤穿上,却怎么也不肯喝姜汤。
“太辣!”他说。
“我放了冰糖,不辣,我喝过了,”江禾嘿嘿一笑:“皇上,请您放宽了心喝,臣妾已经试过了,没毒。”
“嗯!”他这才接过来满意地喝了一口,装腔作势道:“爱妃辛苦了!”
众同事纷纷做吐血状,不能理解他们雨中奔跑的疯狂行为,更不理解这种行为他们到底是谁鼓动了谁谁纵容了谁。
“你真是把他当你的孩子了,”西西道。
“江姐,你能不能对我也这么好啊,我也是你弟弟啊?”卜安生抱怨开来。
江禾微微一笑,疼痛在心底开始蔓延。弟弟,是的,在外人看来,她只是把励至当弟弟。即使他们看彼此的眼神流露出的不是姐弟的关心,即使他们总是如情人般打情骂俏,可是,所有人都会认为那不应该是爱情。如果她是比励至小五岁,恐怕办公室里早就生起了他俩擦出爱情火花的传言。可是,江禾比励至大五岁,他们只能是姐弟,是亲情,没有爱情。
“高富帅哥哥,你爸爸是不是叫励建设啊,”陶淘突然眨着大眼问着励至。
“啊?”励至有些意外,含糊地答应着。
“嗯,我看到他的名片来着,他的园艺公司就在咱们公司不远是不是,”陶淘又问。
励至笑笑。卜安生俩毛毛虫一挑,笑道:“我说淘儿啊,你就这么急着当励至的媳妇啊,公爹的名字都掌握了!”
“不是啦不是啦!”陶淘一顿花枝乱扭害羞道:“我只是偶然看见的啦!”
年轻真好!江禾嫉妒着陶淘,如果她是陶淘的年龄,她和励至就会理所当然地被公认为是金童玉女的组合;如果她是陶淘的年龄,也许她会,鼓起勇气向励至告白。
可是现在,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是怕别人笑话吗?还是怕拒绝?总之,在相棋以后,江禾真的,不敢再有放手去爱的胆子。
她越来越懦弱,到了三十岁还一事无成,她江禾有什么资格去爱一个如此优秀的高富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