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有预谋并且非常默契地轮番敬江禾酒。江禾是一不擅酒场偷奸耍滑的人,喝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直喝到肚子要爆炸,酒再也咽不下去。
她不停地打着咆嗝,醉眼迷离地看着众同事之间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交谈着,大笑着。怪道说酒后吐真言,这帮孙子损她损得毫不留情面。说她能装,每每开会当着他们的面儿都能把老毕噎得哑口无言直翻白眼;说她孤傲,从来不正眼瞧人,从早到晚板着张僵尸脸;说她自以为是,总把他们损得一无是处,言语刻薄最大的爱好就是以伤别人自尊心取乐。
额,这是我吗?江禾越听越尴尬,不停地揪着耳朵试图清醒头脑,并告诉自己他们不是在说她。可是真真的,他们就是在说她。
悲催!这就是他们对她的评价。失败,前所未有的失败,郁闷得江禾都不用别人灌她自个儿就撇开酒杯对瓶吹喇叭了!
陶淘倒是没喝多少,小丫头虽然“口上无德”但办事挺有分寸,见众人喝得差不多了,急忙将饭端来,众人伸头一看那饭,不由捂着鼻子直摇头说不吃。只有励至,自告奋勇地拿起碗盛满,头也不抬地就往嘴里扒,还不停地夸好吃。哥,咱能不这么虚伪吗?那饭说实话她都不想吃,那股烟味儿带着夹生如何吃得下啊?但江禾看他吃得如此之香,心里还是满满的欢喜。借着酒劲放任自己的思维天马行空:也许这小兔崽子这么香喷喷地吃着一碗窜了烟夹生的饭,那是因为这饭是我做的!
吃完饭的励至又呦喝着喝酒,江禾直摆手说喝不下去了。他也就不再勉强,开始聊天,聊着聊着,他的头一歪枕在江禾的肩上,她手指一戳他的头,将他生生地推开。
卜安生给大家发烟,递给江禾,她急忙摆手说不抽。额!其实她也挺虚伪的,这小情小景配着小酒抽个烟确实挺仙儿的。江禾心想。但是,可但是,虽然酒喝多了,说话舌头开始打卷,但她的意识还是清醒地告诉她不能抽烟,不要破坏了淑女形象,不要让在座的同仁们认为她是一个不正经的坏女人。心里隐隐地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警告:千万不要让励至知道你抽烟。咦?怎么会有这个声音?
励至眼神邪邪的,嘴里叼着根未点燃的烟看着她:“点烟。”
江禾将火机递给他,他叼着烟的嘴往前一伸:“给我点上。”
“开什么国际玩乐?”她将火机塞到他手里:“爱抽不抽。”
“你就给他点呗?”陶淘打开手机一边给我们录相,一边对她说。
“曾经有一个男人对我说过,女人可以陪男人喝酒,但是不能为男人点烟。”江禾正儿八经地说道。这话是相棋说的,他说给男人点烟的女人,在场合上,更像倚门招客的风尘女子。
励至点上烟,极不熟练地捏着烟蒂,拼命地噘着嘴吐出片儿不成圈的烟雾,透过烟雾紧盯着江禾,他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的感情史,很想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会让她如痴如狂。
“你和你前男友为什么分啊?”他问。
“因为误会,”她道。
“什么误会?”他问。
众人也停止了嘻笑怒骂,居然静了下来,他们对江禾以往的爱情故事极其感兴趣。想听听这个老女人究竟是为了怎样一个男人痴情到现在还不肯接受任何人。
“因为,”江禾顿了顿:“天意,阴差阳错的天意!”
相棋是她心中永远不可以触摸的疼痛,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励至来撕裂她的伤口。她的声音开始扭曲,哽咽。直到声俱泪下。
“我以为我爱他,他就是我的一切,我可以为了他拔掉身上所有的刺,甚至是放弃个人原则,”江禾承认她爱的太过疯狂:“我一切为了他好,想尽一切办法去达成他的心愿,可是换来的结局却是,他说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众人沉默着,听着她的故事。池早低着头,脸上没有悲喜。陶淘碰碰她:“你不觉得很虐心?”
“没感觉啊,”池早抱之以遗憾的微笑:“我这长这么大没体验过爱与被爱的滋味,所以我不知道什么算是爱情。”
“我倒是恋爱过,可是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能令我如痴如醉过,所以即使分手,哭一天就好了,”陶淘茫然地说。
西西手扶着膝盖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着:“你做错了,男人喜欢自己将女人的刺一个个拔掉,而不喜欢主动拔掉刺的女人,一个太过主动的女人提不起男人的征服欲。你越刺他越爱,你越顺从他越不珍惜!”
“他让你为他做什么?”励至叉着两条长腿不停地晃着,背倚沙发哑着嗓子问。
做什么?其实也不是他让她做的。也许是她傻吧,当年认识相棋的时候他在穷乡僻壤的滨县公安局,她对他表示好感的时候他很现实地说他只想找个能把他调到市里的女人。于是她傻不愣登地捧着圣谕,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想满足他这个心愿。等这一切前期准备都妥当儿的之后,他居然给她来了一句:我不想调了。就这么轻松地把她不辞辛苦的奔波和一颗真诚的心撂在地上摔得稀碎。
“他在玩你,他想利用你,”众同事纷纷发言,各抒己见。
江禾摇摇头,这不是答案,不是原由。她找了这么多年,反省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揣摩透相棋的心思。他为什么要拒绝?是因为他根本不爱她而故意出个难题让她退缩,还是~~
“你伤了他的自尊!”励至一语惊醒醉酒人:“你伤了他做为男人的自尊,所以他反反复复。”
江禾一愣,既而开始泪流满面。是的,她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不想她把他当成一无是处的男人。是的,他曾经爱过她,所以几经误会吵到天翻地覆赌咒发誓不再联系,他还是会关注着她的动向,所以在最后对峙转身离开时,他会抬手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和池早没什么两样。她体验了爱的感觉,却从没搞清楚什么是爱。她以为爱就是全方位的付出,全方位的为对方好,可却忽略了男人最不能伤害的自尊心。相棋曾一度改变她的人生观、价值观,她认为人没有尊卑之分,而他却让她体会了卑微,于是不停地通过自己的努力想去缩短她认为的尊卑差距,她自以为是的认为真诚必换来真诚,更自以为是地以为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会最终感化他。江禾自省着,哭泣着:原来这一切都是我错了。相棋,我一直把我们不能走到一起归怨于苍天的有眼无珠,原来是我,是我一直在逼你,直到渐行渐远。
一杯又一杯,她已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和着咸咸的泪水喝下,竟是如此苦涩。
“无论爱情带给你的伤害有多深,总有一个人会把你从这个伤害中拯救出来,”励至伸手揽过她的肩,她哭泣,他的心会疼痛。他这是怎么了?
“走了!”江禾倏地起身踉跄往外走。出了单元楼门,一股夏日的微风吹来,她还在不停地嘤嘤哭泣。沿着马路,不知不觉走到小区公园的湖边。她一迈脚,踏上沿湖的台阶,继续哭着。在这死寂的夜晚,湖边,饮泣。她像个冤魂般游荡。
脚下一滑,她的身体向湖畔的栏杆上滑去。
“江禾要跳湖了!”一男声哇哇大叫:“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