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感觉,江禾一直相信一见钟情。
奈何,三十年来,江禾一见钟情的帅哥不睬她;对她一见钟情的她咋看咋也不是她的那盘菜。
每每相亲后,江母总是遗憾地数落她的宝贝闺女:你说你再高出两厘米,那就是标准的美女。
江禾,勉强158CM.
江父最看不惯女儿对男人视而不见却与地平线保持45度角做深思状的傲慢,他会学宝贝闺女走路的姿势:肩膀一高一低背微驼上身前探,四百度一直不肯架上眼镜的近视眼一眯。江禾一直不知道自己走路姿势这么丑,虽然有人说她穿上收腰的紧身衣服探头玩电脑那架式,像极了一条窥视敌情寻找猎物的蛇,她还挺美哉地走起来路总是将鞋跟跺得铿锵有力以示自己的干练坚强。“你有傲的资本吗?”江父对她的这副尊容又爱又恨,虽说形体有点不美观,但他闺女天生长了一副皇后娘娘的富贵脸。
“沟通?我最其码得跟他有话可说吧?”江禾辩解:“我们这代人和你们那代不一样。现在的夫妻已经不是简单的柴米油盐过日子了!”
每逢此时江父就会痛苦地抱着头:“我一听你说沟通俩字就头疼!”
于是,谈话不欢而散。
江禾,一个自以为是的中专生。毕业后从事过各类行业:医药、食品、旅游,甚至还做过酒水促销小姐。她相信生命的真谛不在于运动、亦不在于奋斗,而在于不停地折腾。
28岁那年受一段感情的打击突然折腾够了,于是乖乖地进入HD集团开发策划部,职务经理助理。江禾的直接顶头上司老毕是一刚好踩在80年代门槛的时尚青年,思想新潮前卫。印象最深的是他经常和下属们谈论佛道,为了下属在开展业务时不被拒之门外给潜在客户留下深刻印象,他挖空心思改版了策划部的名片:将一笑口常开的弥乐佛印在了名片的背面。用他的话说:客户在每天接到雪片般的各公司名片后很可能会随手丢到垃圾桶里,但是他一定会把喜庆的弥乐佛留在身边。
经理助理这个职务,说白了就是一靠业绩说话的高级业务员。只是江禾进入公司较早算是元老,在整个办公室里可以凌驾于众人之上。从名片上来讲看不出职位的高低,因为除了江禾其他人都是业务主管。
HD集团的办公大楼座落在城市CBD商圈,楼前隔条马路便是市区建得最漂亮的金枫公园。很多打工者到楼前一站便心向往之,HD虽赶不上外企,但在三线城市却是首屈一指。HD集团一直做的是港口贸易,这要得益于集团所在海滨城市曲和市。
炎夏七月江禾信心十足地带着弥乐名片跑到中国煤都山西,操着一口喘气都能喷出海鲜味儿的胶东话与黄土高原的兄弟忽悠合作年吞吐量近亿元的港口煤炭运输业务。这地儿异常干燥,干燥得她呼吸困难直到鼻子流血,匆忙之间买上一无座火车票返回阔别一个月的曲和市,那叫一归心似箭。
在车上站得两腿发软眼冒金星的当口儿,江禾的同事,90后小美女陶淘打来电话,叽叽喳喳地向她汇报办公室的最新动态。
来了一位新人。据说是“脑残纯纯净”的表弟。
猫了个咪。江禾咬牙切齿。
脑残纯纯净是集团极其风骚的美女之一。各部门之间每天以谈论她与高层领导的各种桃色新闻为乐。这种风骚级的女人的表弟,江禾真怀疑老毕是不是着了“脑残纯纯净”的桃花眼点射才让这么一号人物进了开发策划部。
下了火车她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湿润咸腥的空气,感叹还是大海啊我的故乡好。室友兼死党温诠打来电话十分平静地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池早自杀了!
天旋地转!
难道自杀是剩女逃避现实的唯一出路?
似她这般必胜客、没房没车没存款的标准女**丝岂不无颜再见明天的太阳?
江禾特义气一人儿,顾不上风尘仆仆,准备打车直奔市医院。
出租车停在面前,她却迟迟没有上车。她的目光被灰色柏油路上一张熟悉的纸片所吸引。她蹲下身,眯着大眼仔细看了看:那张被无数人贱践踏过的——弥乐佛!她看到了它旁边竖版的一行字:HD集团开发策划部。
江禾的嘴角泛起一阵奸笑:如果此时此景被老毕看到恐怕他俊美的脸上再看不到自信的光亮。
她捡起翻过来一看:励至经理助理。
我怎么不记得开发部有和我头衔一样的人?
她自问。
立即电询陶淘,答复是:励至就是新来的、脑残纯纯净的表弟。也是她的高富帅哥哥。
江禾将励至的名片放到包里,准备明天去羞辱一顿这位没有集体荣誉感太不把自己名片当回事的年轻人。
赶到医院,第一眼看到的是温诠。她还是那副邋遢样,不知几天没洗的齐耳短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脚穿一板鞋,短牛仔裙,上穿一肥大的T恤,整体不伦不类的混搭,一很爷们的女人,看着久别一个月的江禾没有热烈的拥抱与寒喧。她对死党的这份冷淡让旁人看来她是个性格孤僻怪异的人。事实上只有江禾和池早知道,她天性如此:慢性慢热,一旦爆发威力无穷大。偏偏她这种性格在学生面前树不起威信。温诠研究生毕业后应聘到一家民办中学——嘉英中学。算命的说过她:她只合适教初中和小学生,因为她震不住高中以上的未成年人。
“活过来了吗?”江禾问。
“洗胃呢!”温泉哀叹地一龇牙:“你说她吃啥不行吃老鼠药。禾禾,明儿我要死的时候就玩个凌空一跳,半路就吓死了,一点也不疼,我要摔毁了容你找个化妆师把我化漂亮点,我感谢你祖宗十八代!”
“闭上你的乌鸦嘴!姑娘我还没活够呢!”江禾晦气地推了她一把,讥笑道:“就你这德性也跟毁容差不多了,就不知道打扮打扮。”
“早儿这自杀有纪念意义,今儿七夕!”温泉笑问:“打算怎么过?”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江禾高唱着,心底一片悲凉:到底是咋儿混的?三十个2.14和七夕甚至光棍节就没收过一朵玫瑰花。经历爱与被爱,就是不知道相爱啥滋味。犟强地非要尝尝你情我爱,可咋儿混着混着就剩下了?
江禾一直以为池早是最乐观的剩女,没想到她敢玩这么极端的自杀。
她挺渴望爱情的,奈何爱情从来不眷顾她。北京一姐们儿劝她去烧香拜佛,她说丫的白云观雍和宫姐都烧过,奈何三十年来,众神仙一直对她视而不见。
“雍和宫是求事业的地儿你丫去求姻缘?”那姐们儿道破天机:“求姻缘要去红螺寺或潭柘寺!”
江禾哑然。感情是拜错了神仙,可事业也没有蒸蒸日上啊?人到三十了不还是没有脱贫致富奔小康吗?
池早算是活过来了。她爸妈围着病床哭天抢地,江禾与温诠立在一侧不胜唏嘘:估计小半年之内不敢再逼婚。再看池早,本来小得戴隐形眼镜都困难的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真真儿可怜见的!
七夕的夜晚。无雨。奇怪。小时候的七夕总是下雨,老人家常说是天上的牛郎织女相会在哭泣。这爱情过了几千年,难不成老夫老妻见面不再抱头痛哭而改笑谈风云了?
两个活蹦乱跳的剩女搀着自杀未遂洗胃洗到虚脱的池早到海边五星级酒店吃288元海鲜自助欢度七夕祭奠荒芜的爱情,居然让江禾碰上了两年未曾见的、算不上前男友的前男友相棋,他丫正跟一位娇小可人儿的小娘子甜言蜜语。
江禾看向他们餐桌上的蛋糕,上书:纸婚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