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院到前院有不短的距离,走了不多时天儿就阴了下来。这个季节一但没了日头,气温降得就快了。古代的空气要好很多,即便是阴天,也没有浓的吹不散的黑雾,只有几朵乌云悬在天上,有着水墨画般的淡然。
夏沫笼着衣襟,默默的跟在仆人后头。前院书房一直是个严肃的地方,全府上下除了几个管家爷们儿,女眷是一律不许进去的。所以这次夏沫也有点好奇了,难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紫芜的事,夏氏说了没有?保险起见夏沫把春意留在了阁楼。
晚风阴阴的吹着,路过柴房时,夏沫忍不住看了一眼,还是那个样子,空空荡荡杂草丛生,夜风灌进枯井里鬼声簌簌,摇荡的秋千也只剩两根麻绳,没着没落的打着提溜。
夏沫抿着嘴,顺带就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直到上了书房台阶,夏沫才晃过神来。前院书房是一间敞亮的屋子,檐下挂着灯笼,此时已经点上了。林管家正站在台阶上招呼着小厮送水送点心,见到夏沫稍稍颔首,便进屋通报去了。
夏沫吐了口气,清清脑子里的杂念,一抬头就见多喜神色不明的看着她。夏沫礼貌的笑笑,却见多喜受宠若惊的呆住了,心里一惊,暗恼自己这个举动真是不该。
“表小姐,老爷有请。”
林管家将多喜的异样收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引着夏沫进去。多喜回过神面色一变,匆匆走了出去。
“榈木出安南及南海,用作床几,似紫檀而色赤,性坚好。”
黄花梨木是仅次于紫檀木的上等木材,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而林正卿的书房里却是一色的黄花梨原木家具,从书案到笔架,从书柜到架格,一水儿的高档木材,美观大气,价格不菲。
夏沫扫了一眼,暗自咋舌:暴发户啊这是?
垂在衣袖内的手微微冒汗。
林正卿坐在书案后,对夏沫表现出的赞叹之色略感满意,这个书房花了他不少银子,每一处都是他花了心思归置出来的,最喜欢听到别人赞美之词。
“怎么样,这书房?”
“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哈哈哈···说得好!来,姑父给你看样宝贝!”
夏沫的心随着林正卿手里的雕花鎏金盒子一颤一颤的险些突突出来。盒子色泽陈郁,隐隐有股暗香,随着盒盖的开启,香味愈浓。
“这是?”夏沫眯着眼睛假装不解,心里头欢天喜地的敲锣打鼓。
林正卿用软布包着一个青花瓷罐,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取出来,在烛光下“鬼谷”二字清晰可见。
夏沫屏着呼吸,生恐自己的异样被林正卿看出。她压着嗓子问道,“这是什么宝贝,姑父竟如此小心?”
林正卿得意的解释,“叫你开开眼!这是件元朝的青花,你看着这青翠欲滴的钴蓝釉,还有这牡丹纹,这莲花瓣纹。这儿!‘鬼谷’俩字看到没?孙子的师傅王翊知道不?鬼谷先生!这画的就是‘鬼谷下山’!”
夏沫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件瓷器在05年伦敦佳士得拍卖会上拍了1400万英镑,那可是2亿多人名币啊!别问她为什么对古董这么了解,值钱的东西她都有兴趣!
“姑父,你用这种盒子装不行,会有磨损的,而且这布也不合适,不能经常擦,清理的时候最好是用软毛笔或刷子。”
夏沫情不自禁的抚上瓶身,指尖触及一片温凉,光滑细腻的瓷面儿,色泽艳丽,胎洁釉亮,纹饰栩栩如生,线条素雅明快。是难得的传世佳品。
一定要弄到手!
“你说什么?你懂这些?”林正卿看着夏沫一脸痴迷样,大为不解。
夏沫表情微滞,“书上看的。对了姑父,不知您叫夏沫过来所为何事?”
林正卿想到瓷器的来历也再没有心思跟夏沫多说什么,他小心的收起瓷罐,顺势谈起今日的‘要事’。
“桌上的画册,你先看看。”
背着夏沫将瓷器收进书柜后的一处暗格,夏沫作势低头没有留意,实际上早将位置记得一清二楚。
说是画册其实有些牵强,这一摞东西顶多算得上美院学生的素描本,每页宣纸上或浓或淡的画着一个人物,五官长相看起来大同小异,几乎都是乌发淡眉小口,夏沫看了半天也没找不出不同。而人物旁边由上自下写着两排人物简介勉强能有所区分。
“姑父,这是?”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林正卿很得意,“这些啊?哼哼,都是姑父费了大力气弄来的,你要仔细看清楚记清楚!”
“这是参选名单?”
林正卿颔首,“看看吧!”
夏沫舀在手里,一张一张的看过去,将军?王爷?尚书?···个个家世显赫,来头不小。夏沫把画册放在桌上。
“看完了?”林正卿端起茶杯,“说说吧,有何想法?”
夏沫没有急着开口,她揣度林正卿的用意,斟酌字眼,半晌才道,“与她们相较,夏沫没有优势。要想取胜唯有兵行险招,不过,胜负还是五五之数。姑父怎么看?”
打太极?我也会。
林正卿也听出来了,“罢了,也没指望你能有什么好计策,姑父都已经给你备好了,到时你入了王府自有人去接应你,你只需听命行事即可,这是信物,”递过一截玉簪,“另一半在那人手里,你且需小心收好。”
“是,夏沫明白。”
林正卿见夏沫如此识趣也没再为难,“只要你好生为姑父办事,荣华富贵便指日可待。到那时,你自会感激姑父的。好了,这些画册你带回去研究,务必将之牢记。出去吧。”
“夏沫告退。”
翌日,姚妈妈带着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到了阁楼,说是老夫人特意交代下来给表小姐使唤的。夏沫心里明镜儿似的,笑着收下了。
如此过了几日,便到了宴会的日子。
不到卯时,江氏就带着几个婆子来了阁楼为夏沫打扮,梳头化妆,穿衣戴首饰,不多时一个亭亭玉立的明艳女子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她身着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腰间扎着一根粉白色的腰带,突触匀称的身段,奇异的花纹在带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足登一双绣着百合的娟鞋,周边缝有柔软的狐皮绒毛,两边个挂着玉物装饰,小巧精致;玉般的皓腕戴着两个银制手镯,抬手间银镯碰撞发出悦耳之声;左手小指上戴了一枚并不昂贵的尾戒,虽不是碧玉水晶所制但也耀眼夺目。
微抬俏颜,黑曜石般的眼眸摄人魂魄,灵动的眼波里透出灵慧而又妩媚的光泽,樱桃小嘴上抹上了蜜一样的淡粉红,好似在诱使人犯罪让人想一吻芳泽;双耳佩戴着流苏耳环;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仅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紫鸯花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娇嫩洁白的小手里紧攥着一方丝绢,淡黄色的素绢上绣着点点零星梅花,衬得此绢素雅。
江氏满意的点点头,冲夏沫身后的婆子说,“带上那件雪狐大麾。今日可是表小姐的‘大日子’,你等小心伺候了!”
旋即对夏沫笑道,“姑娘,婶子送你‘上路’。”
“走吧。”
老夫人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自然不能陪夏沫出门,所以今儿就是江氏和夏沫二人同行。桂花的手段可不仅仅是春意的鱼腥草,福瑞堂到底隐藏了多少暗桩,夏沫也猜不出来,不过她知道,老夫人已不足为患。
扶着老夫人派来的婆子,夏沫跟在江氏后头出了院子。
看着江氏身边步履轻快地流朱二女,无端的夏沫心里涌起一阵不安,自她回到林府,江氏就出奇的安静,似乎之前的你死我活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夏沫知道,江氏是个善于隐忍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林家安然这么久,她一定在谋划着除掉自己。
看来今日的宴会,必然不会顺利!
京城睿亲王府,始建于圣祖三年,是内城最大的一处府宅。王府牌匾是圣祖皇帝亲手书写,虽不是名家可比,却意义非凡,彰显皇恩。
熙朝第一任睿亲王是圣祖周子熙的堂弟周子善。他自幼聪慧,善谋略,文武双全,能征善战。有诗赞云:马蹄踏碎清秋夜,剑映萧索冷孤光。战火烧尽白骨乱,兵临城下傲沧桑。
周子善追随圣祖一身赤胆,忠心耿耿,及至圣祖称帝便被亲封‘御弟’永享太庙。当时的睿亲王府就在燕京城,那时国都还在金陵,圣祖一句‘睿亲王替天子守国门,永坐燕京城’,便叫众人心惊于内,都怕周子善功高震主,不得善终!
不想周子善一生谨慎,此时更显睿智,身着麻衣跪于宫前,上书请辞,言辞恳切,大意为自己征战多年,伤患复发,况及至不惑仍膝下空虚,恳请圣上准他娶妻生子,安享晚年!
圣祖亦是英雄了得人物,见此情境大笔一挥:准了!令赐黄金万万两,美女数百人!周子善叩谢皇恩,携金银美女大笑而去。回了燕京王府果然过上了骄奢淫逸的日子,每日饮酒赋诗,游山玩水,直到四十六岁方得一子。却比圣祖的长孙还要小上几岁。
圣祖在位十六年,五十六岁龙御归天。二世武帝在位仅四年,便因旧疾复发传位于子,不久病逝。三世文帝便是先帝,在位十八年。先帝十三年,睿亲王周子善七十有一,洒然而逝。
世人皆赞睿王豁达贤明,历经三朝实乃治世良臣,可惜一生未入朝堂。
周子善一生只得一子便是周璇的父亲周榛,周榛一生未能封王,只做了几十年的世子。周子善死前亲自请旨册封周璇为睿亲王,当时周璇才刚满十五,却在燕京城家喻户晓,冠盖满京华!
周璇得周子善亲自教导,文武皆师承于此,自幼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及至少年更是风华绝代,举世皆赞。少年得志的他,走马章台,肆意风流,交友遍天下。直到十五岁祖父周子善的突然离世,才是他人生的第一次转折。
丧事过后,周璇便不见了踪迹,大大的睿亲王府只有忠心的仆人看守,周榛夫妇早已在几年前便游山玩水浪迹天涯去了!
周璇这一消失就是五年,五年之后一身玄衣回到京城,进宫面圣加冠封王。之后便是先帝病逝,紧跟着太子暴毙,天下大乱!
在那****的三年里周璇名声渐起,多有传世之作散于士林。直到三年后与韩慎一同护送新帝入京,平定天下,睿亲王贤名,实至名归。
在朝中大臣眼中,睿亲王周璇便是一位玉面公子,文采风流,在士林举子中颇负盛名,与韩慎一文一武名满天下,共擎朝柱。
马车行了良久终于停下,夏沫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深深的低下头,嘴角溢出一丝微笑。
作者有话说:非常抱歉连日断更,从今儿起恢复更新,
要是还有人看,求大家给某人留个字,~~~~(>_<)~~~~
某啥也不说了,低头码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