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快天亮的时候才偷偷爬到床上去。老太太起得早,要是起来看到他睡在沙发上,铁定会怀疑。
吃完早饭,老太太说叫时光去菜园给菜浇水,拉了若然坐在太阳底下缠毛线团。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光儿。”老太太满是青筋的手麻利地团着毛线。
若然没有讲话,自己这一趟,并没有演戏的心情,被看出来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能看出来我家小光蛮喜欢你的。”老太太停下了缠毛线的手,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来。一层一层打开之后,老太太拿出了里面包着的金镯子。金镯子的花纹黑乎乎的,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东西。老太太扯过若然的手,将手镯套在她的手上,手镯有点紧,这位满脸褶子的老太太,想必年轻的时候也细腰丰臀,迷死过不少男人。戴的时候有点疼,若然没敢反抗,忍了过去。
“这是我娘给我的,我没女儿,只想你能好好待我小光。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跟小光在一起的,我希望你不要让他伤心。”老太太温热的手拍了拍若然的手背,有种把时光托福给她的感觉。
“阿姨你不要这样,我.....”她本来想说我和时光没有什么,但是她想起了刚才老太太的话,怕是有什么隐情,就改口说:“我应该的。”
老太太一听她这样说开心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把手里大红的毛线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笑着说:“这个颜色的毛衣最喜庆,你皮肤白,穿起来绝对好看,我现在就开始织,下次你来的时候就可以穿了。”说着从板凳上站起来,“我去拿毛衣针去。”
春天的太阳很好,院子把风挡住了,只剩下暖暖的阳光。春天的太阳真是慷慨却不热烈,如果没有这些心事的话就更好了。她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眼皮的血管,世界变成了暖暖的红。
“咳......”睁开眼睛,时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望着她。“你这个样子,是个人看到都会喜欢。”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去?”她装作没听到他的话。
“吃完中饭就回。我们不吃饭,老太太会不高兴的。”
老太太从屋里端了一碟花生酥出来,“你们小两口坐着等一会儿,饭很快就好了。”看了他们一眼,笑着回房去做饭了。
“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喏。”若然把手腕露给他看,“你妈给我的,你的嫁妆,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这只金的我认得,这只翡翠的是我妈藏的私房吗?”时光戏谑地问。
若然盯着手腕上碧绿的镯子,想起了那个晚上,他说给是给我妈的,我妈已经有了,就便宜你了。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便宜你了......便宜你了.....我希望你不要让他伤心。我为什么想起了他?若然自己问自己,为什么逃到这里还是会想起他。
“你怎么了?”时光看她脸色不对,以为她不舒服了。
若然摇摇头。
吃了晚饭,老太太一直把他们送到路口,看得出来对于儿子回来,老人还是很开心的。
坐上了车,下午去城里的车几乎没有人,街上的人也寥寥。春天很容易困,上车不久,若然就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车子摇摇晃晃地上了高速,变道的时候,斜里突然冲出一辆车来,于是汽车猛地一刹车,若然惯性地猛地向前一冲,额头直直地撞上了前面座位的背后,疼得她顿时一点都不困了。时光给她查看了额头,还好,只是有一点红。
“不嫌弃的话,借你肩膀睡吧。”时光说。
她犹豫了一下,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想起了平时晚上和喻祎坐在床上,也是这样靠着他的肩聊天。他现在已经找自己找疯了吧?拿了定金就逃走了,恐怕连‘圆梦’也要受牵连。
汽车下了高速,又开始颠簸起来,她的头在他的肩上微微颤着,肩上的骨头很咯人,她想起了老太太的话,恐怕自己照顾不好他吧。
回到时光的家,已经到了晚上,两个人吃完晚饭之后,就各自洗澡准备睡了。
“这个给你。”若然洗澡的时候用沐浴乳润滑,好不容易把镯子摘了下来。
时光没有接,“我妈给你的,你拿着。”
“你妈让我照顾你,我做不到。”若然把镯子放在桌子上。
“你想知道我妈为什么跟你说让你照顾我吗?”时光点了一支烟,示意若然坐下来。
时光在初中的时候就交了一个女朋友,女孩子那时候是他的邻居。两个人青梅竹马,关系也很不错,两家的人一直相处得很愉快,也默许了他们俩的关系,时常开他们的玩笑。
上了高中以后,他们开始考虑考同一所大学,打算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子。
可是就在高三的暑假,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那个女孩却发现自己怀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打算跟家里摊牌,大不了不去上大学了。
时光说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那个蝉声如织的夏天的下午。他忐忑地走进自家院子,边流汗边打腹稿,连院子里异常的安静都没有发现。然后一踏进房间就看到了那个他一辈子都不想看到的景象:
爸爸和女孩的妈妈翻滚在床上,坐着他前不久才刚刚学会的事......两个人像是累极了一样抬起头来,一看到他,顿时呆住了。
他转身就跑,太阳晒得他发昏,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等他醒来的时候,母亲的眼睛已经肿的像是被马蜂袭击了一样,爸爸低头在一旁不敢出声。而隔壁的房子一夜搬空,像从来没住过人一样。那个打算和他一起上学的女孩,以及自己还未谋面的小孩,都像是一场梦。
父亲一直怀着愧疚直到去世,而母亲从未离开过这所房子.....
“这些年一直没有带过女孩回去,我妈就以为我当年被刺激了,留下了后遗症。”他吐出一个烟圈,“你是我这些年唯一带回去的女孩。”
她把这几天一直没用的sim卡放进了手机,一开机,手机差点没被震瘫。
几十条短信,都是阿莉的,还有很多未接来电。
——你去哪里了。
——喻祎找你快把宿舍掀了。
——圆梦的老板打电话给我了。
——你快回来吧.....
上面是阿莉的。
——童小姐,先生快下班了。
是冯妈的。
——童小姐,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老罗的。
——对不起。
是喻祎的,显示信息发送的时间是昨天。
看来我要回去了,她想,说走就走的旅行并不洒脱,也不快乐。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开始收拾行李,时光在客厅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时光把她送到高铁站,把行李递给她,她抱了抱他,“我不后悔跟你走,你就跟老太太说我跑了。”
时光笑了笑,“我去跟老太太说我是同性恋,就一劳永逸了。”
检票口检票,进站,车开了。窗子外的景物飞快地后退,不似来的时候在火车上看到的景物慢悠悠地晃着后退,有些事情,经过时间的发酵,就再也回不来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一直与站在原地的事物说再见。
她先去了学校,阿莉估计上课去了,她在宿舍坐了一下,看着天花板上的自己搬走之前贴的墙纸,已经结了少许的蜘蛛网。窗台上的吊兰在经过一冬的睡眠,开春就长了满花盆的枝枝叶叶。
她给老罗打了电话,老罗接到她的电话有点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太表现出来。看来是被喻祎责备了。
她给阿莉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回来了,然后就锁了门。
老罗已经在门口等了,看到她还是下车为她开了车门,白色的手套还是与周围灰扑扑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车子开到新的住处,走的时候没有带什么行李,回来只带了几件当时现买的衣服。冯妈开了门,叫了一声‘童小姐’就钻进了厨房。
她上了楼,楼上还是跟她走到时候一样,丝毫没变,连换的鞋子还是原样放在那里。看来喻祎并没有回来。
她给喻祎发了一条信息,他没回。
下午五点,喻祎回来了,两个人见面也没有说话,饭桌上也是低头各吃各的。
吃完饭之后,喻祎在书房处理公务,若然在房间里上网,两个人也没说话。
“以后我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若然走到喻祎的书桌说。
“嗯,这样最好。”喻祎头也不抬,手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两个人躺下之后,若然主动凑过去,她想赶快结束这种日子,恢复自己的学习生活。喻祎没有兴趣,但也有所回应,两个人就这样不说一句话地例行公事,事后各睡各的。
以后就这样相敬如宾吧。若然想。本来就该是这样,以前是太过情绪化了也忘了自己真正要做的,经过这次的出行之后,她不再那么不冷静了,自己没有那么多本钱可以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