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皝郎——”,段素玲路过花园时看见慕容皝,匆忙叫住了他,自从昨夜家宴之后,她就一直没见过他,心里还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呢。
“皝郎,你昨夜说要随阿干(指慕容翰,鲜卑称呼哥哥为阿干)驻守徒河一事可是真?”她一脸哀怨地追到慕容皝面前,却只迎来慕容皝淡淡的一眼。
“是真。”他冷冷答了一句。
“皝郎,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她一脸渴求地抓住他的手,手指冰的吓人。慕容皝轻蹙眉头看了一眼被她抓住的手,她看着他凌厉的眼神识趣地缓缓将手松了开,却还是恋恋不舍地拽住了他的一角衣袖。
“大丈夫为国守城,世子妃可觉有何不妥?”他目光如炬地说道,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如隆冬寒月,冰冷至极。
段素玲咬了咬嘴唇说道:“身为大丈夫是无任何不妥,可是身为丈夫。。。。。。皝郎,我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你。”她突然脸颊微红浮起了一丝笑意,“我有喜了。”说罢脸更是红得透彻,也不管慕容皝是如何冷淡便一把扑进了他怀里,她以为这个好消息会让他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她以为这个好消息至少会换来他感谢的一笑和些许安慰的话语,她以为这个好消息会让他留下来看着孩子在她肚子里变大直到出世,可惜她错了。
慕容皝的身子在听见那几个字后顿时僵住,紧皱的眉头下一双星目大睁着似要闪出泪光。他双手紧紧捏住拳头在心里呐喊着:不!素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辜负你的!素儿,对不起!
他多想狠狠将段素玲推开,朝她大吼一声“都怨你!”可是他最后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这与她无关,他只能收起愤怒和愧疚冷冷将她推开,道了句“那很好”后,便拂袖离去。
梅花被他一路带落,段素玲看着雪上被他践踏过的那一朵朵落花,好似自己的心也被他一脚脚踩过,碎得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那些痛如同将梅花碾磨后渗出的汁液,一路碾进了她冰天雪地般的心脏,冻得人体无完肤。她连目送他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呆呆伫立在雪中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全身发麻僵到在雪地中。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地错了,只知道可能自己最错的就是嫁给了这个对自己寡情薄义的男子。
司马绫素自大年夜晕倒在雪地中后,便一病不起,好好的一个新年就活生生地被毁了。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可是她越恨心火就越难疏通,只能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以致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蝶舞好几次都劝她让离缺来看看她为她治病,可她死活拉着蝶舞不让她去,硬是自己给自己开了副方子命她拿去煮。蝶舞可信不过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大夫,硬是壮着胆子去找离缺想帮她看看这方子可有不妥。离缺看完方子疑惑地皱了皱眉,说了句无任何不妥,命她每日按时煎药看着夫人喝完,还特意嘱咐放些糖果蜜饯在床边。蝶舞虽然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可又不敢多问,只能恭敬地从了命退出去。
哪里怪呢?她走出琼瑶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庄主虽然平日里对夫人冷冷冰冰的,但有时候却是那么体贴夫人。可说他若真的喜欢夫人又为何一直没有去看看她?不过庄主的心思一向难猜,这么多年来她只知道自己唯一该做的便是遵命。
司马绫素一看见咫琴便让她滚出去,不是扔碗就是扔枕头的,连用来御寒的炭火银球也被摔成了两半,无奈之下离缺只能将咫琴调离。蝶舞说夫人与厨娘阿姚关系甚好,如果能把她调来夫人身边,夫人肯定很开心。离缺为此特意去了趟厨房看看那个阿姚是否可靠,他这一去可把阿姚吓坏了,平日里天真活泼的劲儿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毕恭毕敬的点头哈腰。
“夫人,你看谁来了。”蝶舞指了指门口,只见阿姚一袭绿罗裙,挎着两个大包袱就进来了,从腰中掏出准备好的纸条展开来:庄主让我来照顾你。
司马绫素见到她竟像见到亲人一般,一激动哭了起来。阿姚吓得赶紧把包袱一扔扑到床前。
她抱着阿姚大哭起来,边哭边嘟囔着:“阿姚,我难受,我好难受啊。。。呜呜呜。。。。。。”
阿姚此时心里纵然有千万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拍着司马绫素,示意她不要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司马绫素哭着哭着突然大咳了起来,众人忙着给她倒水,一时间手忙脚乱。离缺在窗外听着屋内发出的咳嗽声,不禁皱了皱眉头,忧虑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是否能够带她下山,看看她期待已久的寻常百姓家的热闹。
阿姚看了看窗外,心中也浮起一丝忧虑,说好了下次来会像朋友一样做饭给他吃,可惜似乎没有机会了。影无踪,你可能找到我在这里?我叫阿姚,雅声远姚,雅声远姚,可惜,我是个口不能言的人,你可会嫌弃我?
初十,慕容皝和慕容翰便启程前往徒河,偌大的王宫只有段素玲一人称病没有去送行。她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去送行,他根本不留恋这王宫,送了也是白送,只会徒增伤感。
徒河离大棘城不远,只行了两日便进了城内,一交代完相关事宜慕容皝便匆匆拉着慕容翰出门。
“风月酒楼,这名字起的够风花雪月!”慕容皝随便找了家酒楼就拉着一脸茫然的慕容翰进了去,“小二!来两坛酒!再随便上点招牌菜!”慕容皝一进酒楼便要了两坛子酒,那店小二吓了一跳又问了他一遍,可是两坛不是两壶?
这酒楼上菜极快,不一会儿功夫就上来几大盘,北方人豪爽,北方的酒楼上的菜也比南方大盘许多,才三四盘就把桌子摆满了。
“阿干,今夜我们不醉不归!”慕容皝说完便举着整坛酒用力碰了一下慕容翰的小酒杯,将慕容翰杯里的酒全都洒了出去。慕容翰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
“阿干,你一个大男子怎能如此小家子气,来,咱们干了!”说罢拿起另外一坛酒便要给他。
“我真是不明白你每天借酒都浇些什么愁?弟妹有喜了你不好好陪在她身边,反倒来随我守这个可守可不守的城,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慕容翰接过酒坛放在一边没有管它,还是拿起一旁的小酒壶给自己到了杯酒。
“呵呵”,他看了慕容翰一眼没有回答,反倒拿起筷子敲着碗大声吟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慕容翰皱着眉头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示意他不要再念了。这首诗本是写人民不堪苦役而发牢骚的,他怕这诗念出来影响国体,会让周围人误认为慕容皝是因为劳役苦重不堪才来此处借酒发疯的。可是慕容皝根本没想那么复杂,他的重点全都放在了“胡不归”三个字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
“阿干,我想求你件事儿。”慕容皝突然放下酒坛子一板正经地说道,慕容翰也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刚刚也说了,这城可守可不守,我想这城就交由你来守,我四处去走走。”
“不知皝弟这‘四处’,指的是是哪四处?”慕容翰突然打趣道。
“这‘四处’嘛,呵呵,可以是‘天、南、地、北’,可以是‘天、涯、海、角’,可以是‘五湖四海’——”慕容皝像喝水一样喝光了酒坛里最后一口酒,重重将酒坛往桌上一放。
“诶诶诶,打住打住,这‘五湖四海’加起来可有九个地方了,更别说你那什么天涯海角天南地北的了,你不会还想去找他吧?皝弟,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他可能已经。。。。。。”慕容翰也扔开酒杯,直接捧起酒坛喝了一大口,喝完直接将酒坛递给慕容皝,慕容皝笑着接过酒坛也灌了一大口,却只是沉默不语。
“若他是个女子,我还可以接受你对他如此痴迷,可是。。。。。。呵呵,不过她真的跟那个绝色女子很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若是我多跟他在一起一段时日,说不定也会染上这断袖之癖。”说罢慕容翰便自嘲地笑了起来,而慕容皝完全没有在意他说自己已经染上断袖之癖,反倒在意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情敌,若是素儿还活着,若是他再见到素儿。。。。。。不,自己绝对不可告诉他苏龄的真实身份,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阿干”,慕容皝突然盯着他问道,“若那个绝色女子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
“如何?”慕容翰又抢过酒坛连饮了数口,突然将目光转向窗子说道:“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说罢顾自埋头笑了笑,摇了摇头后又直直地望向窗子,好似能透过那层糊纸看见天上的月亮。
慕容皝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脸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好似开玩笑地说道,“可惜,就算她跑了之后再回来,也还是我的人!”说完还笑着拍拍慕容翰的肩膀,表示他的玉佩可以转赠他人了。慕容翰苦笑了一下后拍落他的手,命小二再拿两坛酒来
原是白日一照,浮云便可自开,可这日子自从司马绫素摔下悬崖起,竟好似从未晴朗过。浮云每日笼罩在慕容皝的头顶上,偶尔落下几滴小雨,溅起涟漪无数,偶尔撒泼下一场倾盆大雨,冻彻心扉。于是,每日每日都活在湿湿黏黏、冷冷冰冰中。而这片乌云,也无辜牵扯到了鲜卑王宫里那可怜的女子,只能每日守在那冰冰冷冷、湿湿黏黏的王宫中,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