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千寻没有转告给皇帝,因为这件事不是皇帝或者方贵妃两个人就能决定的事,现在每日朝堂上都是催促霍典尽快办案的声音,其实潜台词就是皇帝你可不要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就包庇犯人,毕竟之前二皇子就牵扯进刺杀和棉服两案中去,前些日子和方崇威的争斗又那么厉害,还有临死前的话,都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但显然霍典是个有头脑的人,他认为这件事多处有蹊跷,所以迟迟不肯结案,一直在找新的线索。因为这个,他每天在朝堂上也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千寻是不认为云桓会留下线索让他查到。
这样又过了五天,方氏一族和骁骑营的人终于达成所愿,皇帝在朝堂上宣布将二皇子云敬贬为庶民,看守皇陵,终生不许离开半步。云敬惶恐地喊着冤枉,丞相刚说了一句话便被众人反驳,木已成舟,他哀叹着瘫倒在地,也终不再多说。
当然还是有人对这样的判定表示不满,但毕竟也没有铁证能够证明此事确是云敬所为,所以众人最后还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想来皇帝也是用心良苦,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真正杀掉肯定还是做不出来,尤其是以当今皇帝的性格,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所以他只能想到这样的方法,以后云敬虽然会一生清苦,但成了庶民,又留在皇陵这样的地方,不会再对别人构成威胁,应当是能够保全性命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方崇威遇刺身亡,直接使得落华的局势有了巨大的变化。
云桓现在虽然仍是太子,可是在其他人的眼中,他的这个太子之位没有了方崇威的支持就岌岌可危了。方千生虽然还是支持云桓的,但他也是新任家主,方家那么大的家族有很多的事需要处理调解,包括方氏一族自己内部的矛盾,都使得方家现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而军营里看重的永远是军功,方崇威以前领兵御敌,骁骑营上下都很服他,但是方千生做的是文官,为方崇威讨回公道的时候营中众将还会和方家站在同一战线,但是现在就很难说了,毕竟骁骑营这么大块的军权,多少人都想握住手里。
为了这事朝中也争执了许久,最后还是按规矩提升了原先的副将唐鸿昊。唐鸿昊是谢心茧的表哥,骁骑营的都统苏和渊身死后职位一直空缺,唐鸿昊作为品级最高的武官便暂为代掌军务,这个使得唐鸿昊和谢家一下成了众人拉拢的对象,人气迅速地超过了云归。
据说谢家家主谢祖安想要退掉谢心茧和云归的婚事,让谢心茧和唐鸿昊表兄妹联姻。就这事千寻特地问了云归,他不在意道:“是有这事,母亲为此很生气说什么也不同意,说谢心茧是个好姑娘,一定要娶进门,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说那个唐鸿昊很喜欢他这个表妹,我就当成全他们了。”
那就是还没退了,说实话千寻也不希望他们两家退亲,诚如洛婉所说,谢心茧是个好姑娘,千寻心底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的,而她那个表哥唐鸿昊在离城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哥,云桓对他的评价简单到只有蠢货两个字,是以当初才会顺水推舟让唐鸿昊统帅骁骑营,实则现在骁骑营的实权大多掌握在魏行风手中,而唐鸿昊这个傀儡将来定不会有好下场。
考虑到这些,千寻苦口婆心劝了云归半天,让他坚持住不要退亲,早些送了聘礼定下来,她是说的口干舌燥,就是不知道云归听进去多少,她和谢心茧相识一场,如此也权当尽尽心意了。
丞相韦仲荣因为云敬的事受到牵连,三日前在朝堂上送上辞呈,表示要告老还乡,皇帝准了,但是一众门生跪地哀求,不愿让丞相一家离去,皇帝听说了此事,就给了韦仲荣一个富昌伯的闲职,并准许他的子孙们继续留在朝堂上任职。
这也算是以退为进的一招了,不愧是韦仲荣这个老狐狸想出来的,韦家现在虽然不似以往风光,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留在离城,韦家就还有翻身的机会,恐怕他是这么想的吧。
整个事件中最为无辜的云敬,在圣旨下达的当天就被强压着一大家人一起去了皇陵,前去抄家的人都是皇帝亲自派的,想来他这一路也不会太过难过,看着数十辆马车拉着哭哭啼啼的妇女婴孩和满面愁容的男子们离去,千寻心中一时五味翻腾,很不是滋味。他们这一去,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了,只能终身守在孤苦的皇陵,那些无知的婴孩懦弱的女眷们何其无辜,但是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这就是政治斗争的结果,凄惨血淋。
有败者同时就有胜利者,大家都说这次事件最大的获益人就是云昭,因为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就一跃成为了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太子云桓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者,他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最适合的人选,有很多人马上看准风向,弹劾云桓的折子每日都有一摞。
明眼人们都想着,照这个速度下去,废太子也是迟早的事了。
“这样不要紧吗?”千寻问云桓。
“让他们再蹦达蹦达吧,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云桓笑得胸有成竹。
听了他这话,千寻也就安心了,想来他筹谋已久,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就是看他要用什么办法解决掉眼前的阻碍了,兵戎相见永远只是下下策,尤其是在周遭各国虎视眈眈的时候。
依着云桓的吩咐,千寻继续在云昭身边当她的闲散将军,这段时间很太平,她每日也就是去军营督促一下训练,过得很轻松。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由于云昭的势起,连带着水涨船高,千寻和盛家也一下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每日邀请他们去这聚会那饮酒的数不胜数,盛长德倒是很高兴,盛家作为新起的贵族虽然势力在逐渐增大,但一直被四大家族压着,如今终于能够扬眉吐气,这叫他如何不喜不自胜,连着平时的沉稳也少了几分。
这天下了朝,云昭摆了酒宴宴请离城的显贵们,要成事也要有坚实的财力做后盾,这一点他和盛长德都认识的很深刻,盛家以前就是商人起家的,所以多拉拢几个离城的富商也没什么坏处,这是盛长德的话,那些富商巴不得巴结上掌权者,可以使家族从商家的定位向名门转变,所以一个个都带着厚礼来参加这次宴会。
宴会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大腹便便的,老态龙钟的,年轻英俊的,还有看着就猥琐的,酒席间都是云昭一派的人和这些富商们,到处都是阿谀奉承的声音,千寻听着都反胃,竟然还有几个年轻男子跑过来向她大献殷勤,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嘘寒问暖的,为数还不少,害得她一顿饭吃得纠结万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人的纠缠偷溜到后院去吹风。
云昭家的后院千寻来过很多次,熟门熟路地找到园中央架在湖上建起来的水榭钻进去,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了,月光照进来,千寻看清那先来者是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只是那双眼睛在暗夜中显得格外的亮,千寻暗骂自己大意,看来这人也是个会家子,呼吸声这么轻,让她完全没有发觉。
“打扰了。”千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男子微微一笑:“不会,在下可是久仰风将军大名,如今得见,还能单独相处,可是欢喜得很。”
“哦?不知公子怎么称呼?”他的话虽然有些轻浮,却并不让人讨厌。
“在下苏永和,做绸缎生意的,幸得大皇子相邀,不想席上不适,就一人先出来了。”苏永和站起身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千寻犹疑了下,坐在他斜对面:“原来是苏老板,失敬了。”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在暗暗戒备,要是他真的有意依附于云昭又怎会半路离开。
“在下无名小卒,哪里当得起将军的一声老板呢?”苏永和嘴角含笑地看着千寻,话说得恭谦,但是这番做派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之人。
千寻试探道:“苏公子不是落华人吧?”
苏永和略微意外地挑眉:“何以见得?”
“感觉。”
“感觉?”他失笑,“真是有趣,那不知将军还能感觉出什么来呢?”
“我感觉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千寻顿顿,“不过今天晚了,我就先行告辞了。”说完,千寻冲他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走出一段路,依着她练武的直觉还能觉察出他仍旧在注视着她。
第二天,千寻向云昭问起这个人,不过云昭说他把有名的富商都宴请了,自己也没一个一个去记。千寻心下还是觉得那人有点奇怪,就托了云桓去打听,两天后,得到云桓传来的消息,根本就不存在苏永和这个人。
“你说他会是什么人呢?”千寻问。
“现在各国都知道了落华处于不稳定的时期,有别国的人来打探也就不奇怪了,偏偏我的好大哥还大肆宴请人,连身份也不查清楚,人家自然乐得混进来了。”见千寻皱起眉头,云桓又补充,“也没什么大事,这样的人多的是,以后当心点便是。”
话虽这么说,但是千寻真的有种强烈的预感,以后一定还会和他再见面的,不过这话她可没敢和云桓说,说了保不准被他嘲笑一番。
除去这个神秘人,这几天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谢祖安和云昭的亲近。
一向圆滑的谢祖安看来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宝压在云昭身上了,昨天下了朝他亲自来到了云昭府上,暗示愿意把小女儿谢心卉嫁给云昭,谢心卉虽然是庶出,但是由于生母在府里甚为得宠,一向以嫡出视之,现在谢祖安愿意把最疼爱的小女儿嫁来,看来是下了血本了,不过总归女儿们对他的意义也就是和权贵们联姻的作用而已。谢家现在掌握着骁骑营,所以云昭这边也是很乐意的,再说他对谢家的女儿们也是早有所闻,言谈之间还颇有几分心向往之。
说来这段时间谢家可真是忙了,云归和谢心茧的婚事因为唐鸿昊的缘故迟迟未定下,这边转眼就张罗小女儿的婚事了。大家族可能都是这样吧,千寻居然有点同情起了那个刁蛮的谢家五小姐,记得她言语间是喜欢云归的,现在却要嫁作他人妇,大约此事从始至终也不会有人问起她的意愿的。
云昭和谢心卉的婚事就这样迅速敲定了,看来双方都有些着急,一定了日子云昭就急忙让人备了厚重的聘礼送了过去,只等谢心茧的婚事定下来就可以择期行礼了。
不过谢心茧那边似乎有些麻烦,虽说现在云归和唐鸿昊各自手握二十万重兵,但唐鸿昊的骁骑营从实力上来说却比北营要强出许多,而且据说这唐鸿昊对谢心茧早起了意,几次上门求娶,依着谢家的意思是想和唐鸿昊亲上加亲的,谁知安南王妃洛婉却硬是不同意退婚,谢祖安又不敢轻易得罪安南王府,此事就一直僵持下来了。
这事一开始云归还觉得无所谓,但是现在纠缠着这么长时间了,就显得云归好像非谢心茧不娶一样,这个可能是伤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了,他硬是要退婚,为此还和洛婉吵了一架,现在搬到军营里住了。也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闹成什么样,他们男人自然是什么也好说了,就是苦了谢心茧,这几日千寻也有所耳闻,坊间的流言蜚语可不是那么好听。
就连云昭和谢心卉这边也有些波折,这事还是景培说与千寻听的,说这个五小姐也是个倔脾气,听说要嫁给云昭,死活不同意,还绝食来着,后来饿了两天从屋里出来就同意了。
当然这种事云昭肯定是要装作不知道的,他和他的未来岳父这些天走的很近,谢家的支持使得云昭的筹码更重,现在每日上朝必讨论的一项就是废太子。
“现在该是时候了吧?”千寻问云桓。
“就差一团火了。”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