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禄来暗暗的捏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眼神晦暗的看向李妈妈,“李妈妈,访客身份未明,你怎么擅自出来替主家发话?若是有什么不妥你有几个脑袋替主家担待!”
站在周禄来和李妈妈面前的主仆二人正是姜裴氏和蝉儿,姜裴氏换上了杏黄色的棕裙,又罩了件镶银丝海棠红的对襟撒花榴花禙子,梳着简单的高髻插着一套羊脂白玉嵌金珠的头面,额间带着红石榴抹额,白肤红唇显得端庄又大方。
蝉儿撇了撇嘴,能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个乡下长大的丫头,亏得自家夫人亲自上门看她,还拿上了大了!
姜裴氏听到这话柳眉一挑倒没有生气,掀开眼帘看了周禄来一眼,只见这小郎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周正,不骄不躁,性子也妥当,没有见她官夫人的打扮便失了分寸,和这个胖婆子倒是天壤之别。
李妈妈脸上的笑容一窒,眼中闪过一丝恼意,这个该死的周禄来几次三番的和她作对,明明是个良籍还偏偏巴巴的替裴七娘卖命,真不知吃了那裴七娘哪门子的迷魂药!
“瞧你说的能有什么不妥。。。,什么访客身份未明,这不是都说出咱家七娘子的身份了么?若不是有交情的人家如何能知晓的如此清楚?这位夫人您说是吧?”李妈妈眼神谄媚,朝着身着杏黄色对襟琮裙的姜裴氏一笑。
这一定是和主子有关系的人,没错!
却不料被那夫人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而是被身边的婢女冷冷的瞪了一眼,李妈妈脖子莫名一凉讪讪的缩了回去了。
事情似乎和她期望的不太一样?莫非这主仆二人不是主子备的后手?李妈妈捏了捏袖口垂下头去。
蝉儿鄙夷的看着眼前的老妇,心里对即将和自家夫人会面的这个所谓的‘亲戚’打起鼓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下人们都是这个样子,那这个主子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姜裴氏正眼都不瞧那李妈妈一眼,浑身仪态高贵不可言,低垂着眼睫微不可查的朝蝉儿怒了努嘴。
蝉儿立马领会,朝着周禄来道,“还烦请小哥通传一声,我家夫人乃成都府少尹家姜夫人,娘家是河东裴氏,论理和贵家七娘子同出一族,同辈中排行最长,身为大堂姐理应照顾贵府七娘子!听闻裴家七小娘子所居庵堂遭了难,此间路过成都府哪有不住堂姐家而住在客栈的道理,所以我家夫人是特地来接七娘子回少尹府的,休整数日后。我家大人也要回京述职了,届时也可以送七娘子一道回长安。”
竟是要接裴婳回少尹府住,还要一同护送回京!周禄来张大了嘴怔在原地。
李妈妈也是傻了眼,这和她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啊,她本以为寻来的应该和她是一个目的的,没想到居然是要护着那死丫头上京的人!还是个少尹夫人,这可如何是好!?!!顿时李妈妈眼珠子直转,脚步已经悄悄后退起来。
这天气着实太热,姜裴氏怕热,正午的时分出门对她来说在伏天里可是一个手都数的过来的,可是今日为了自家郎君的前程和自己未来,为了给陆氏那个可恶的女人一个好看,她必须要放下身段亲自来接这个从未谋过面的族妹,还是个远开不知道多少支的旁支!
虽然祖上是嫡支血脉,可过继就是过继了,京兆裴氏如何能和河东裴氏媲美?!
呼——这客栈的和小院,统共就一间正房加上东西各两间厢房,连间待客的花厅都没有,此刻她只能站在门廊下枯等着,连碗好茶都没有!正午的日头烈得很,她只觉得鬓角已经浅浅的渗出了汗珠。
姜裴氏微微的吁了口气,且忍忍吧!长安城里牛鬼蛇神太多,陆婕妤,陆氏,还有姜大郎和姜二郎还有那个不着四六的偏心公爹,这些人都会给三郎的官员考课下绊子的!她很需要这个送裴七娘回京的名目。
“怎么?这话不能通传?”姜裴氏终于掀起了眼帘开了口,眼神中几乎掩盖不住的是一丝不耐。
“能的——!能的!自然能的!夫人还请稍候片刻!”狂喜过后周禄来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跑向了裴婳的正室。
李妈妈趁着周禄来转身进屋的片刻也偷偷的溜回了自己的西厢房,姜裴氏和蝉儿二人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回房后,李妈妈抓起藏在房中枕头下的一封书信藏入怀中。
“娘!外面那人是什么来头?!”李娟儿见着外面的官夫人穿着气派虽然好奇,却不敢像李妈妈那样大喇喇的闯出去。
“是成都府的少尹夫人,好像还是那裴七娘的什么堂姐,总之是回护她的人。今日路三不在,周禄来进了主屋回话去了,我这就要抓紧时间溜出去送信!你自己在屋里乖觉些!莫要惹事!”李妈妈快速的叮嘱了几句。
李娟儿的眼神闪烁了两下,点了点头。
李妈妈轻轻的推开房门,眼看那黄衣的官夫人还站在院门的廊亭下,而正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当下蹑手蹑脚朝着那院门小步跑去。
看着不远处跑来的肥墩墩的李妈妈,蝉儿蹙了蹙眉,上前一步拦住了李妈妈的路。
“真是不懂规矩!谁家的奴才像你这样莽莽撞撞的!这么窄小的地方若是冲撞了我家夫人可要你好看!”蝉儿挡在了姜裴氏和门廊之间,堪堪的阻挡了李妈妈的路。
“姑娘莫怪,老奴的女儿生了急病,这要急着去街上请郎中!还请姑娘让让路行行方便!老奴在这儿谢过夫人了!”李妈妈急得要死,一边用余光觑着主屋的房门,一边朝着院门外看去。
机会就这一次,若是这会儿不趁乱溜出去送信,等路三回来周禄来出来后,她可再没机会了了!
“蝉儿。”姜裴氏抬手用熏香的绢帕掩了掩鼻,微微的朝一旁挪了挪步子没受她的礼,轻轻的闭上了眼。
蝉儿知道这是姜裴氏不想多管闲事了,看了看姜裴氏的脸色便知她已经心生不耐,蹬了蹬脚便要让那李妈妈过去了。
李妈妈带着一身冷汗飞快的从小院门口跑的没影儿了!
正在这个当口,主屋的门哗的一声推开了,姜裴氏抬起眼来,终于见着了那个不伦不类的慧净口中所说,她们祖上本是嫡亲血脉的堂妹妹!
十一二岁的小娇娘,穿着水红色的云纹禙子,下面是石榴红的细纹长裙,用暗红色绣线绣着芳草清鸢图案,竟是如此不俗又少见的花样子,姜裴氏微微惊讶。那裴七娘梳着简单的双环髻,垂着一半的漆黑长发,发髻上只点缀了两三粒米粒大的珍珠,素净极了。
这形象与之前她想象的急于要回京攀权富贵的小娘子似乎相差太远了!
裴婳带着米白色的面幂,此刻瞧不出真容,但身量看上去略微瘦削,她比身后那圆脸的婢女矮上一个头,两肩微垂腰板却是挺得直直的,双手自然交握于身前显得身姿优雅犹如一支夏日里出水的清莲。明明只是一个长在庵堂的小娘子,这通身的清贵气派究竟是从何而来?
裴婳身后的蓝衣婢女,一左一右两手各领着一个大包袱,那刚刚进去的长随,怀中更是抱着一个小巧的箱笼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瞧着这主仆三人的架势,像是就要动身?姜裴氏方才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此刻是深深的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