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泰看蔷薇突然陷入沉思,他想可能她是因为听到了他“凄惨的身世”之后,心上稍有愧疚,觉得她是错怪了他。
他赶紧为她开脱起来,他说:“蔷薇,这些只是彰显了那两个女人的黑暗而已,对于离婚案本身是没有本质上的影响的。我和白晓娟都打定了主意要离婚,你只是做了一个推波助澜的裁决而已。——所以,你不需要把这些放在心上,况且,如果没有你那充满朝气、咄咄逼人的审问,我又怎会从浑噩中醒来,重新对明天有了向往与追求呢?蔷薇,你在我的生命里,是一个拯救者。”
徐蔷薇现在可做不出作呕的举动来了。原本她所认为的这个负心男人,竟然跌落到了不幸者的位置,这份引人唏嘘的落差,让她第一次觉得:杨泰是可怜的。
“可是,白晓娟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难道只是为了要多拿些赡养费吗?”徐蔷薇总觉得,这里面不会如此简单。只为了想要离婚,她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煞费苦心的吗?
杨泰摇摇头。他们现在的车速,已经放得很慢很慢,终于在一栋建筑物前停了下来。打开车窗,他发现这里,正是刚才他想请蔷薇来看电影的地方。
“还记得上次在‘意相逢’门口吗?晓梦拉着我,你却被那个护花使者给抢走了。”杨泰又再接续他的故事情节,他要自己在蔷薇面前是透明的、干净的。
“那次,她把我又拉回到‘意相逢’,她说她有好多话要对我说,如果我一定要判她的罪,也请听她说完这些话以后,再来评定她的罪是重是轻。她说,一开始她接近我,的确是为了钱,可是,与我渐渐相处下来,她越来越迷失了自己,忘了自己的初衷,她发现她是真的爱上了我。她希望我和白晓娟可以离婚,她也很想告知我真相,可又怕我知道真相后会不理她,所以她一直很矛盾。直到我发现了她的私密,她被惊吓得哑口无言。她问我还爱她吗?我说曾经很爱,现在不爱了。她说她对我的爱一点也没有改变,反而越来越深了。我当时的反应是笑了笑,不置可否。她说,泰,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为你做了一件事:我去帮你查清了白晓娟的真面目。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可怜无辜的受害者,其实,泰,你才是那个可怜的被背叛的人。”
“我从没想过,白晓娟有一天会这样背叛我,而且还背叛得如此彻底和绝情。”杨泰算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吗?本是温柔、体贴的人,却可以被时间与金钱,还有一段感情改变得如此面目全非了。“其实早在晓梦出现之前,在我的‘婚外情’之前,白晓娟就已经经历过一段婚外情了。我和她,因为各自忙碌经常是聚少离多,她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她和那个小助理在一起的时间长呢。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才二十出头吧,大学刚毕业,初踏社会懵懂无知,白晓娟说她觉得那男孩的眼神很清澈,很忧郁,她想扶他一把,所以才录用了他。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小男生,却着实激发了白晓娟的保护欲和潜藏已久的母爱情绪。在公司里,她处处维护着他,生活上,也是关怀备至,至于他们是怎么开始这场婚外情的第一步的,我不得而知。总之,白晓娟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男生,而放弃了她的婚姻,而且还处心积虑地骗取了所有人的同情。——这就是李晓梦告诉我的关于白晓娟的秘密,她以为我听了之后会情绪激动、气愤难平,可是,说实话,我的心对白晓娟已经激不起任何一丝感情了,没有爱也没有恨,只当她是过眼云烟。晓梦说: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就当今天只是初遇,我们重头再来。要是失去了你的爱,我存在着还有什么意义?”
电影院的门打开了,三三两两的人从里面鱼贯而出,大多数都是亲密依偎着的情侣,蔷薇也在看着那些甜蜜的恋人们。
杨泰看着她的侧脸,又说:“我对晓梦说:对不起晓梦,我已找不到自己对你的爱了,它已经被谎言冲击得支离破碎!我也不能和你再重新开始,一是因为我已不爱你,二则是因为我已经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一个让我对明天充满了憧憬的女人!”
蔷薇听见了他的这些话,可它们只是在她的脑海里打了个转,却没有在她的心里印上任何印记。
那些依偎着的恋人们中间,有一对特别显眼,男人是个型男,女人是个温柔美女,她的大半个身体全都偎进了男人的怀里,脸上幸福满满,而男人则用一个公主抱抱紧了她,脸上关心切切。
关上车窗发动车子,蔷薇又想起了杨泰那句感触良深的话:眼睛是会骗人的,耳朵也会。那她现在看到的这幕“郎情妾意”的画面,是她的眼睛欺骗了她吗?抑或是之前她被自己的心给蒙蔽了,才会被太阳热情的光蛊惑了感情吗?
回到家,蔷薇情绪懒懒的,有些提不起劲,她仿佛是有了恍惚的错觉,坐在自己房间里,却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迷糊了好一会,她才对自己说:算了,凡事都睡醒了再说。取出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刚躺下她又迅速爬起来,抓过手机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日期。
这几天麻烦事太多,她差点忘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还要等一个重要的电话。现在是八点半,电话一般都在九点打来,重又坐好,抓过一本书,她要自己什么都别想,专心看书。
可是书只看了一页,电话就响了,徐蔷薇抓过看看,却是许浩瀚的来电。这时候,她可不愿意接到他的电话。按键拒接,电话断了,但又很快响起,她再按断,它又顽固响起,重复来回了好几遍,电话铃声终于不再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短促的提示音。
点开语音留言,徐蔷薇倒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未及开始,又是个提示音,此起彼伏地,提示音都能连成一段曲了,蔷薇一个个打开,她想听听,这又会是许浩瀚的哪一面?
“蔷薇,安全到家了吗?如果可以,我想见你,因为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我来接你好吗?”
“蔷薇,你刚才看见我了对不对?杨泰打电话给我,说你们看见我和若薇一起从电影院出来。关于这点,我必须要解释一下!”
“若薇打电话给我,说她在电影院里遇到了麻烦,有几个小混混缠上了她,抢了她的包,又想羞辱她,幸好旁边的好心人们帮忙,把那些流氓给打跑了。所以,我去处理了一下,顺便把她送回家。”
“蔷薇,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抱着她,只是因为她受到了惊吓,别无他意。现在,我已在回家的路上了,实在不放心,怕你胡思乱想。接我的电话好吗?让我听听你的声音,让我知道你现在好不好?”
“你生气了对不对?蔷薇,千万不要怀疑我的真心,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接电话好吗?不要再折磨我了……”
听完这么多留言,蔷薇好好努力地想了想:自己生气了吗?没有啊。只是有那么一点失落,那么一点怀疑,那么一点不安而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而已。
返回到手机桌面还没来得及放下,电话又响了,刚才还遐思着不知是何种滋味的蔷薇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看一眼来电号码,她快速接起电话。
“你好,吴阿姨。”现在正好是九点整,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那边吴阿姨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好,徐小姐。柏寒已经睡着了,他这些天还是不错的,吃得下也睡得好,平时很乖很听话,只是有时候睡之前看上去不太高兴,夜里会在睡着时哭两声,好像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
徐蔷薇紧紧抓着电话,每次接到这个电话,她就会觉得好沉重又好伤感,就像她第一次抱起柏寒时,那伤心难禁的眼泪。
“好,吴阿姨,麻烦你好好照顾他,我三天后会过来,你先别告诉他。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嘱咐过吴阿姨,徐蔷薇挂上电话——其实,她很想听听柏寒的声音,可她又怕渐渐懂事的他问她很多问题,例如:爸爸呢?我的爸爸到哪去了?阿姨,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我却没有,我只有奶奶。阿姨,为什么你不和我住在一起,你不想我吗?我好想你……
这些问题,蔷薇都回答不了。她只是竭尽所能地照顾着柏寒,弥补她心里对他的深深的愧疚。他才六岁,却少有六岁孩童的活泼开朗,他是一个内向的小男孩,尽管他还不善表达,可蔷薇却分明能觉出他好想依赖她。
关了机,徐蔷薇把自己沉进被窝里,关上大灯,床头柜上一盏小灯常亮。她害怕黑暗,总觉得会被它给吞没了,而柏寒,他也害怕黑暗,她在身边的日子,即使睡着了,他也会紧紧握着她的一根手指,不愿松开。
可是,蔷薇今夜失眠了,她的脑子里好多画面浮来沉去,好多人和事也参差地冒出来,充盈着她的大脑。她想到许浩瀚,想起他与余若薇甜蜜相拥的那个场景,她也想到了柏寒,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时,他那红彤彤的身体,不知是冻红的,还是哭红的,他那小小的。可怜的声音却撞击着她的心,让她脆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