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半,蔷薇接到了玉兰打来的电话。“牡丹发出了‘流水令’,今天晚上六点,到茉莉家集合。”
挂上电话,蔷薇随即打给百合,和玉兰同样的话语。所谓“流水令”,是她们姐妹之间的集合方式之一,是一种解决困扰或麻烦的聚会。不管是哪朵花遇到了困难和麻烦,可以告知老大牡丹,然后由牡丹发出“流水令”,接着按照年龄大小一个一个地通知下去。
至于为何要称作是“流水令”,这属于百合的创意,取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一句,她们都是花,而“流水”寓意会困扰她们的那些事或人,她们要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地把一片流水打得水花四溅。集会地点选在茉莉家,那应该是茉莉遇到麻烦了,因为她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有麻烦,其余人不管身在何处,都要从四面八方赶到她的身边,给她以温暖和帮助。
六点还差五分钟,七朵花已悉数到齐了,连“一棵树”也是照惯例一样一脚插了进来。许白杨曾经自诩过:作为吴家第四代唯一的一个男丁,他有义务保护每一朵娇弱的花,所以她们是绝对不能少了他的。大家极有默契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听茉莉诉说她今天所面临到的困扰。
茉莉23岁,应该说她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一向安静内向,是个乖巧的小女生。
其实说实话,对于她选择幼师这个行业,蔷薇也曾有过和牡丹一样的顾虑,那毕竟不是一个孩子,你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细细呵护他,让他慢慢地从接受你到喜欢你。那可是好几十个孩子,只要他们每人一起大喊一声,你都能感觉到你的耳膜会被他们震聋了。那对于茉莉来说,绝对是个考验。
经过茉莉轻声的略带伤心的表述,蔷薇听明白了到底是怎样一场事端让她这个妹妹没有了笑容。茉莉班上,总共有三十五个孩子,她带的是大班,那些孩子,相对于托班、小班的孩子来说,的确看上去大很多,可是他们毕竟还是孩子。今天早上,其中一个女孩的父母突然找到茉莉和园长,说要问一些孩子在园的情况。他们说,为什么孩子这两天一到夜里就发烧,折腾一夜烧才退下去,所以,他们很怀疑是不是孩子在园受到了惊吓或是着了凉等,言下之意就是责怪老师没有尽到看护的责任。茉莉有争辩过说不可能,可那两个家长依旧不依不饶,为怕影响不好,园长只好暂且让茉莉向他们道了个歉。可道歉归道歉,茉莉心里怎么过的去?
“怎么会有这么促狭的家长?”玫瑰反应最大,“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发烧是正常现象啊,我看他们就是没事找事。”
“家长都这样,以为孩子放到你园里,你就应该十二小时一刻不停地监管照顾到他。吃不饱要找你,睡不好要找你,肚子疼了找你,感冒发烧了更要找你。”玉兰的概述还真是一针见血。
大家纷纷点头,因为情况的确是这样。
茉莉更是深有感触:“那个小女生,这两天在班上,还是挺活泼的呀,她总喜欢说一口家乡话,即使我听不懂,她还是会经常在上课时插嘴,精神状态很好啊。”
“可是人家家长就是认定她在你班上受了凉。”百合打断茉莉的懊恼:“你看好吧,像他们这么促狭的一对父母,以后还多的是麻烦事要找你。”
“啊?那我不是要呕死了。”茉莉倒在沙发里,是彻底没有办法了。本以为孩子是纯真无邪的,哪想得到他们身后或许会有家长具有黑暗心理呢?她连这些小朋友都还没搞定,怎么有能力去对付那些城府深的大人们呢?
气氛暂时有了些安静,大家一时都没想到要怎样解决这个看似小小的麻烦。
蔷薇掏出手机,因为它一直在口袋里抖动不停。看看来电号码,以她的好记性,她记起了是那个好听的“男中音”的号码。
“你好徐律师。”曾洛毅那边很安静,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有一种穿透黑夜的磁力。
“你好,曾老师。”蔷薇突然觉得这“律师来,老师去的”客套得不行,听来,他们都是属于大师级的。可是,其他人听见这“老师”两字时,都竖起了耳朵。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曾洛毅礼貌周到,“我是想确认一下,徐文雅同学明天会来上课吧?还有,为今天的那场意外,我再次郑重道歉——对不起。”
蔷薇很欣赏他的敢于承担责任:“我记得我说过,这次的意外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下不为例。徐文雅明天会来上学的,她可不是一朵温室里的小花,经不起风雨。”
曾洛毅在那边说了声“好”,似乎正在犹豫是不是该挂上电话了。蔷薇看看茉莉,又喊住他:“那个……曾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他能做到教导主任一职,应该对教育学生有很多心得体会吧,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取点经。
曾洛毅又说声“好”,不过这次的“好”,有了些许犹豫,他应该是想不到那个“厉害的律师”,会有什么问题想要请教他吧。
徐蔷薇组织了一下词汇。“事情是这样的啊。如果,你所任教的班级里,有个学生连续两天夜里都发烧,白天却好好的,然后学生家长非要把这归咎为是你看护不力的责任,你会怎么解决这些?“
曾洛毅是真没想到,“徐律师”会请教这类与他的职业有关的问题,可意外归意外,他还是会尽力解决。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孩子应该是念幼儿园吧。幼儿园和我们小学稍有不同,他们那里是要睡午觉的。所以首先我要确认一下,他午休时有没有踢被子,或者被子踢掉后,老师有没有及时给他盖上?”
蔷薇轻声询问茉莉这个问题,在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她也回予曾洛毅肯定的答复。
“那这样就好解决了。如果这个老师能确保自己没有一点疏忽的地方,他尽可以反驳啊!”在曾洛毅看来,这真的不算一个大问题:“全班几十个孩子,都是同一个老师看护的,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午休,为什么单单就你们的孩子发烧了呢?如果说是老师看护不周的话,那不是几十个孩子都要发烧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蔷薇把他这些话对姐妹们复述了一遍后,大家都解脱了,不再纠结与这个专业问题。茉莉更是连连点头,一扫阴郁心情,直感谢有此高人指点。
“谢谢了,曾老师。”蔷薇是真心感谢他的“雨天打伞,雪中送炭”。
“不客气。”曾洛毅的语气也轻松了很多:“这……不会和你的某件案子有关吧?不会有哪个无聊家长为了这些小事而想打上一场官司吧?”
“没有,没有,”蔷薇也听出了他的说笑:“只是我妹妹有了些小烦恼,她是个幼师,还没有经验,所以挺困扰的。那个……曾老师,不介意的话,我可能还会向你多多请教的,可别嫌我太麻烦呀。”
曾洛毅还是说了声“好”,不过这声“好”,又干脆了好多。
合上手机,蔷薇又要接受姐妹们的询问了。
许白杨先沉不住气,蔷薇什么时候又认识了这个“曾老师”,他怎么都不知道呢?这两天,蔷薇身边出现了太多变数,先不说路梓谦突然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蔷薇,再说那个甩钥匙男人和那个把蔷薇掳劫的男人,哪个看上去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突然陡升一种危机感。
“四姐,曾老师是谁呀?”许白杨可不会放着问题不管,在这点上,他和蔷薇有相像之处,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博雅小学的一个老师。”蔷薇轻描淡写地说,转向已不再困扰的茉莉,她突然有了个想法,“茉莉,不如把他的号码留给你吧,以后再有什么麻烦,咨询一下也好。”
吴茉莉却突然有了些拘谨:“这不太好吧,我又不认识他,开场白也不知道怎么讲啊?”她还是和海棠一样,和陌生人难以熟稔。
“那行,我把号码存下,以后你有什么问题我再帮你问。”蔷薇把此号码存进手机,具名“曾老师”。最后一个字刚写完,手机又开始抖动起来,看看号码,却是串陌生的数字。
“你好,我是徐蔷薇。”蔷薇接通来电,虽然不知道是谁,可就算接了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也许是某个委托人呢?
“我不好。”对面传来的声音,让蔷薇皱了皱眉,“在和谁聊天呢,一个电话打了这么长时间?这可是我第十次拨通电话,幸好终于接通了。”
徐蔷薇真想挂上电话。许浩瀚?如果不是这个突兀的来电,她还真是忘了这号大人物了,好不容易清净了一小会,他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呢?而随着他的突现,过去那几天的混乱片段,也尽数在脑海里浮现了个遍,她该忘掉的,可是怎么却一点也不曾忘却呢?
“蔷薇,怎么不说话?”许浩瀚在那边可一点也察觉不到蔷薇心里的想法,他只是克制不住自己,想听听她的声音,想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昨天他忙了一整天,等终于空闲下来想亲近她时,天色已晚,也只好作罢。今天早上又主持了一个会议,下午到工厂去视察,到晚上,他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思念:如果再不听听她的声音,他真怕自己今夜会难以入眠。
以前,怎么不曾有过这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呢?看来,这个小妮子是令他着了魔了。
“我应该说些什么?”徐蔷薇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她不想去靠近许浩瀚,可是对于他的靠近她又不会抗拒,她到底是怎么了?短短几天,他凭空出现,却绝对不是出现了而已,他扰乱了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