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华园林内绿郁葱葱,明湖之水澄净无波,周遭种满了奇花异草。栾承昱手挽长弓,眸若鹰隼直勾勾地盯着飞在空中的鸽子,纹丝不动地保持同一个姿势。忽地只闻着“咻”的一声,那只红嘴鸽子没能逃过被射中的宿命,咭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身子颤抖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栾承昊站在一旁拊掌笑道,“皇上的技艺高超,无人能及。”栾承昱没有回头看他,径直朝一旁的太监递了个眼色,那太监瞅见眼色立马取来一副弓箭呈与昭王。栾承昊微微一笑知道圣意难违,奋力拉开长弓,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栖在枝头上的红嘴鸽子,良久才松开弓弦,只是这次并没有射中,那箭不偏不倚地刺中了粗壮的枝干。栾承昊脸上流露着惋惜之情嘴角依旧笑着,“若是臣弟方才手没有颤抖,或许就能射中目标,真是可惜!”
一旁的奉茶宫女送来了新泡好的茶水,栾承昊放下弓箭径直接过青葡雕花瓷杯,捏起茶盖轻轻掩着,只见卷曲的叶片慢慢舒展开,还能瞧着叶色苍翠匀,空气中也飘着股醇香位。栾承昊忍不住喝了几口下肚,脸上顿时绽出笑颜道,“这是内务府进贡的太平魁猴,果然不一样,汤色清绿,入口之后喉中还留着股清香味。臣弟此次进宫,真是有口福。”
栾承昱知道八弟方才是故意让着自己,又听他如是说,轻抚玉扳指试探问道,“八弟若喜欢,那么这些子又算得了什么。朕便命人从安徽三百里加急送至昭王府上,不知八弟意下如何?”栾承昊许是听了这话有些着急,不小心被呛住咳嗽了几声,赶忙下跪于地低声道,“皇上抬爱臣弟,是臣弟的荣幸。只是臣弟闲云野鹤惯了,还是更喜欢那些粗茶淡饭,这种贵重东西,偶尔品茗便是了。”
栾承昱扶起跪在地上的栾承昊,转身望着平静的湖面,眸中淡然道,“八弟对朕之前所做的事心有芥蒂,朕能明白。只是有些事情,当朕置身处地于那个情境之中,便没有选择。所以朕答应,定会替你找个世上最好的女子。”栾承昊听毕抬头望一眼青天,有些错愕旋即恢复方才的从容道,“皇上多虑了,臣弟多些皇上的美意,游山玩水对于臣弟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栾承昱低头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亦是王室贵胄。他本可以拥有自己现在所有的一切,但是他放弃了,为什么?可不管怎样,唯有他才是自己值得信赖的人,因为在八弟心中没有那些功利之心。栾承昊迎着他的目光温和道,“皇上,臣弟这三年游历了许多地方,也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甚是欣慰。本想顺着天门山往西起航,可想着再过一月便是母后的诞辰,所以才打消了念头径直回宫了。”栾承昱点点头微微一笑,“八弟果然很孝顺,怪不得深得母后的欢心。”
栾承昊听着心里觉着怪怪的却也不点破,背着手站着笑道,“若说母后最想怜爱的人,只怕不是臣弟。”栾承昱神色有异,心潮起伏不定,脸色终究一沉,“母后想要的,只怕太多了。”那张白玉似的脸庞再度闪过脑海,栾承昱心底失落落,懊恼,悔恨,自己最想拥有的被母后亲手扼杀了。她是自己的母后,她怎么能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
栾承昊站在一旁注视着栾承昱,只见他的脸上多了些不悦,他不说话因为他心里的结至今都未打开。想着这些栾承昊不由得叹口气,母后与皇上何时才能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像寻常母子那般说说话。母后自幼就对皇兄极为苛刻,经常绷着个脸,也许就是这样不觉间他二人有了罅隙。而母后又欲立自己为太子,所以更是激怒了皇兄。如今想来,母后与皇兄之间其乐融融的那一日真是离得越发远了。而尹灵素之死,又将他们之间的鸿沟拉得越来越远。栾承昊摇摇头皱着眉,身在皇家原没有那么光鲜体面,也有许多不如意之事。栾承昱默然低首不言,思忖一番后转移话题道,“回来吧,朕身边需要你这样的人。”
赵昌晔如今愈发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其门生也上行下效,对于皇上推出的条令敷衍了事。萧子攸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集结将领在萧府,美其名曰开设宴席,只怕暗里又在密谋着什么。民间盛传的青龙帮也四处劫掠官银,在官道上犯事,其头领李啸天极是神秘,长得怎样一副面容,也无人得知。北方的匈奴也是蠢蠢欲动,摩格大军驻扎在距离芜国边境三十里处。真是内忧外患,栾承昊眉宇间极力镇定着,却还是心里一惊,旋即目光冷凝抱拳道,“承蒙皇上错爱,微臣只怕难以完成那些重任。”
栾承昱想了片刻,眸中平淡,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朕身边再没有可以相信的人,除了你,朕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朕如今不是以皇上的身份命令你,而是以你兄长的身份请求你。”
栾承昊莫名地怔了许久,皇兄居然对自己温声说出这样一番交心的话,全然没了往日的冷若冰霜。忽然忆起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小皇子时各自跟在乳娘身边,逢年过节他便与兄长一起放烟花,然后待在母后的凤仪宫里一起守岁。栾承昱见他没有回答,轻轻吁了口气道,“罢了,那些繁琐的事情,不该由你来趟那浑水。”
粉红的蔷薇交织成一片,栾承昊瞥了一眼,心好似也随着吹过来的风到了远处。栾承昱眉头紧皱失落地转身欲走,方走了几步。栾承昊下定决心,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开口,“微臣必定殚精竭力,替皇上分忧。”
栾承昱的眸子终于有些亮色,伸手扶起栾承昊道,“不愧是朕的好兄弟,今后若你有什么事,只管与朕开口,朕必定倾尽全力去做。”栾承昊陪着笑,身子稍稍一震,瞧着这情形,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咬咬唇还是说出了口,“皇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臣弟就不客气了。”迎着栾承昱深黑的眸子道,“微臣恳请皇上恩准此次户部所提议的秀女大选。”栾承昱默不作声,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眼底有些哀怨与忧愁。
栾承昊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从前自己曾与皇兄提起弁国公主,他还曾与自己翻脸。如今皇兄对她竟念念不忘,对于害她入狱的人也不放过。若不是因着萧妍秋的挑唆,便不会有那件事发生,可是萧家手握兵权,皇兄无奈只拿了李贵人与楚美人开刀,将她二人打入冷宫。此外,皇后也被罚抄佛经三年有余。而且三年了,皇上除了除夕之夜便不再踏入凤仪宫,这未免有些不合礼。后宫更是极少踏足,只是一个心的埋头建华宫批阅那些折子,累了便去听雨轩歇歇脚。栾承昊望着前方骤然回过神,这一切或许冥冥中自有定数。
栾承昱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一敛,“这话是太后托你对朕说的吧!”栾承昊微微一点头,屈膝跪下道,“皇上,不管太后做了什么,她终究是你的母后。她老人家有些做法,臣弟也不敢苟同,只是兹事体大,事关皇家命脉。皇上虽心系尹灵素,却也得为长远之计着想。”
金黄的阳光照耀在金黄琉璃瓦上,一缕缕光线柔和地倾斜而下。看着前方绽开的合欢一树嫣红,栾承昱心中微微颤动一下。三年前,她也曾会心地看着那红花似锦,如今物是人非。他的眸中掠过些幽怨,恨恨地攥紧手心,合上眼长叹口气轻轻唔了一声,咬咬唇声若蚊蚋,“让户部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