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月有余,皇上都不曾夜宿于中宫,倪太后听了敬事房的小太监传来的消息,她的眉头不由得紧蹙。先帝虽早逝,但皇室之中亦有不少皇子。如今皇上登基四年多,其他这个年纪的皇族子孙皆膝下有子,独他无甚子息。掠一眼前来跪安的皇后,倪太后愠色不减道,“哀家待你如何?”
袁竹汐满脸感激答道,“太后的恩情,臣妾无以为报。”几声冷笑回荡在凤仪宫内,让人闻之心寒,袁竹汐抬头看一眼倪太后仿佛有些不认识。倪太后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怒气冲天,顺手就将竹香递过的茶杯摔在地上,看着惊慌下跪的袁竹汐怒斥,“哀家视你如己出,你却连皇上的心都抓不住,真是枉费哀家苦心积虑地立你为后。你可知若不是哀家拦着那些奏折,若不是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那些冤死的秀女冤魂,你真以为你这个皇后还能当多久。”
袁竹汐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太后的那一句句都触痛了自己的伤心处。倪太后瞥见她若有所思,不动声色道,“怎么,你觉着委屈?”袁竹汐摇摇头不说话,极力克制住情绪。
倪太后突然笑了几声,伸手捏住袁竹汐的下颌大声道,“你若觉着委屈,哀家便成全你,这宫里觊觎你这个位置的人多的是。哀家疼你不过是因为你娘是我至亲,哀家念在与你娘的情分上才待袁家不薄。”
袁竹汐强忍着有些疼痛的下颌,心中虽有不悦却挤出笑道,“儿臣叩谢母后这些年来的照顾。”倪太后听毕松开手,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裳道,“你和你爹一副模样,都是不中用的东西。”
话音刚落,洒花帘子被掀起,小李子随着竹香缓缓步入。他迅速地环视屋内,看见皇后也在连忙一并请安,旋即弓着身子候在一旁。凤仪宫中气氛甚是冷凝,小李子站在一旁浑身觉着很不舒服,此番太后特意避开他人耳目而召见自己,看来事情有些复杂。
倪太后斜睨了一眼小李子道,“你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只怕哀家说的话也入不了你的耳。”小李子明白太后话里有话忙道,“奴才拿的是皇家俸禄,自然替皇家办事。”
倪太后右手轻轻一挥,竹香领会她的意思后径直端上红木托盘。小李子看着托盘内闪着银光银锭,心里却不断地发寒,全身冒着冷汗。收还是不收?不收下,今日出了凤仪宫只怕倪太后不会放过自己;收下,皇上得知后必定饶不了自己。小李子顿时茫然无措,脸上露出一如往常的笑道,“无功不受禄,奴才何德何能可以收下这些东西。”
“怎么,”倪太后眉头皱了皱道,“哀家的东西你看不上眼?”小李子俯身叩了一个响头,起身一脸强笑,“太后看中奴才是奴才的福分,只是近日皇上勤于政务,所以才极少来凤仪宫向太后请安。”
倪太后大笑几声后奋力拍案而起,冷哼一声,“小李子,哀家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哀家也敢糊弄。”小李子心下一凉,明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却也不敢多言,皇上交待过任何事情不得透露外界。
倪太后不惜地喝斥,“看来哀家的话,你也不放在心上,既如此,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想必皇上不会在意他身边少了一个贴身的奴才,你说是不是?毕竟哀家与一个奴才,孰轻孰重皇上自会权衡。”小李子听毕急的满头是汗,太后这关怕是过不去了,眼下只能求自保,他立马冲上前拉着倪太后的衣角道,“奴才,奴才知错。太后若有疑问,竟敢问奴才,奴才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倪太后起身上前拿着铰刀剪着旁逸而出的花枝,从纱窗照射进屋的光线将她那傲然挺立的身姿拖得越发长,拖地紫色长裙不断发出了沙沙声,满脸不屑地瞥一眼小李子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你方才便这么说了,哀家又岂会难为你。”
小李子连连点头,看着倪太后一直修剪着杂生的枝条,“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手心却不住地出汗,小李子伸手擦拭着额际沁出的汗珠,想起曾与自己有过交集的弁国公主,心中有些落寞。可自己若是不说出来,只怕倪太后说到做到。
倪太后这才将视线移向小李子,靠着美人榻坐下不解道,“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也有这样的狐媚手段,这些日子害得皇上围着她团团装,她到底是谁?”小李子试探答道,“奴才不知。”倪太后眼中露着寒光道,“竹香,上次那个犯事的宫女怎样了?”
竹香矮身作揖,顺着她的意思道,“禀太后,送去杂役司后没几日便活活饿死了。”小李子听了只觉冷风从裤腿往里钻,凉飕飕地不住袭来,如捣蒜般磕头道,“奴才只知道那个女子发间别着一只白玉嵌珠翠花簪,除此旁的奴才真的不知,求太后明鉴,饶了奴才。”
袁竹汐知道小李子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与太后母子之间本就不睦,如今若又因着这等小事而伤了和气,只怕二人之间永无平息之日便起身道,“母后,小李子是个敦厚之人,怎会与您过不去,还请母后多思量。”
小李子听毕连连点头说嗯,眸中露着感激之情。倪太后起身走下台阶,双手握紧伫立,她知道小李子并没有说谎。可是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就几日功夫就夺了自己儿子的魂魄,对上次听雨轩中的触犯龙颜之事毫不追究。还暗中下令寻找。嗤嗤冷笑几声,倪太后脸上恢复了平日的肃然道,“哀家姑且信了你,可若是有什么头绪,你必须亲自来告诉哀家,否则哀家不敢担保会不会治你的罪。”话毕,眼神凌厉地瞪着小李子。
小李子俯首磕头谢恩,抬头间看到倪太后的眼神顿时吓了一跳,旋即接着磕头道,“奴才必定誓死效忠太后,绝无二心。”看着倪太后挥挥手,小李子立刻躬着身子退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拭干脑门上的汗珠。
袁竹汐看着倪太后脸色如霜,知道她对自己有所抱怨依旧道,“太后若是无恙,儿臣先行告退了。”倪太后快速地瞥一眼她冷声道,“你也该有所打算,不为你的后位,也该替袁家想想。”
袁竹汐心里一凉,嗯了一声也退了出去。回宫的路上,想着方才倪太后一直绷着脸,霎时脸色如土。皇后,令多少女子歆羡的位置,如今却也那么沉甸甸。若可以重来,她定不会眷恋这个有名无实的后位,而是坐在清溪河畔等着他旗开得胜凯旋归来。所有的誓言如今化成一缕清风,无声无迹。
抬头望一眼自由自在翱翔天际的鸟儿,袁竹汐脸上却露着一丝凉意。伸手感受着风儿吹拂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轻笑道,“我们终究是不可能。”正身向前欲走,却看着栾承昊迎面走来,袁竹汐的脸上顿时错愕,是自己的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