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晴朗,碧蓝如洗的天空之上,几朵流云划过。偶尔秋风吹过,吹得淡了散了。苏亦岚掠一眼莫离,瞧见他神色有些疏离,知晓他不愿告知自己,便扭过头看着旁边已经有些枯萎的秋海棠。
虽是花开,却也终究有颓唐的时候。面上微微浮过一丝凄凉,苏亦岚凝视前方许久才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摘下面具,我也不愿勉强。只不过局势不稳,你不该留在这里,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莫离面色一黯,只是嘴角不住地逸出笑,让人看不清猜不透,别过头直直看着苏亦岚淡声道,“何处才是归处,曾经我问过自己许多次。直到她出现,我才有些明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有待我去解决。等一切都完结了,我定会陪着她去天涯海角,只要她想。”
苏亦岚方才还是垂首看着那青石砖铺就而成的地面,透着股冷清。可刚刚听到他说的那番话,心中一震,蓦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虽罩着一张白玉面具,可还能看到那双充满温存的黑眸,那眸中满是坚毅之色,没有一丝犹豫。只是那目光过于灼灼,她竟有些不敢对视。
涂着蔻丹的手扶着一旁的紫藤秋千架,苏亦岚缓步走上前一步,碧色掐花对襟长裙拖地,划过地面时发出沙沙的声音,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局面。背对着莫离,看着那已经枯黄的杂草,声音极是平淡道,“那个能与你比肩的女子当真是有福气。”
莫离深深凝望着苏亦岚,待见着她刻意避开自己的视线,才敛眸看着那湛蓝的天际,状似无意淡声一句道,“若你愿意,我愿让你成为这世上最有福气的女子。”
那一语虽简短,却若崩山之石滚落而下,狠狠砸在苏亦岚的心口上。自己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他竟对自己说出了那样深情的话。禁不住有些困惑,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为甚,绝不是单纯要和自己说那一番话吧!
莫离余光掠过将她脸上震惊的神情都揽入眼底,浅浅一笑,眉眼间满是淡然,不知何时已经横在她身前,离她不过一步之遥,瞧着她一脸愕然的模样,嘴角扬起笑,试探问道,“你这样算是答应我了吗?”
抬眸正对着那狭长的眼眸,苏亦岚刹那间有些恍然,仿佛很是熟悉,可他身上没有那股自己熟悉的味道。不,绝对不会是他。后退了几步,不愿再迎着他那炯然的目光,语带漠然冷声道,“你到底是谁我不想也不愿知道,但是请你不要对我说出这样的玩笑话。我的身份想必你已是知道的,所以请你自重些。”扶了扶发髻间那支透着荧光的白玉嵌珠翠花簪,清眸中夹杂些许欣喜道,“不管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一直等着他。”
几声清朗的笑声回荡在上空,只是那笑令人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苏亦岚看着面前那个男子,想要猜出他眉眼间到底写着些什么,终究还是将心思一放,眼下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旁的。欠一欠身子,微微一顿才道,“秋日景色无边,莫公子好生欣赏吧!”
看着她要走,眸中泛过一丝急躁,莫离早些时候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你就这样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说说话吗?”
苏亦岚霎时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自己与他不过才见过几面,只因为长得相似,他便把自己当成了他从前所喜欢的女子了吗?此事到底与自己是不相关的,她也不该趟这趟浑水,冷冷一笑淡声道,“莫公子说笑了,你我相识不过素日,何必说出方才那一番唐突的话呢?”忽而转身对上他的视线,扬着脸似笑非笑道,“你对舍弟说的话,我都听说了。既然你说过皇上有恩于你,你又怎会对我做出这样不依不饶之事。还是如我所猜测的一样,白虎堂堂主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话语一出,莫离眸中闪过些许惊诧,又似乎早就意识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匆匆望一眼无垠天际,双手负于身后笑道,“看来你对我还不不放心,可为什么昨日没有决绝地赶我走?”
周遭顷刻便安静了,苏亦岚静静地望着他,他的话如同一粒石子再次扰乱了自己有些纷扰的思绪。不知为甚,她总有些错觉,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栾承昱。偶尔,她心中也会闪过念头,或许他便是他。只是为何还要戴着面具来见自己?眼中霎时泪花闪闪,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不是栾承昱。
莫离掠见她脸色有些煞白,有些忧心,走上前径直伸手覆在她额际,确认无甚大碍之后,才宽心。只是转瞬便被她的手打开,力度有些重,那浓而密的剑眉微凝,只是看着她。
“若是在宫中,你此举便是逾矩,只要我一声话下,你便会身处异处。”苏亦岚面色肃然,没了方才的淡然,说到底他不过是个陌路人,既然他心中有其他念想,那么自己便要干脆了断,面上微微一笑却是冷声道,“若你只不过是为了想要取得我的信赖,然后留在我身边,再寻个什么时候暗中将我出卖,只怕这个想法要落空了。我只奉劝你一句,若想活命便滚回属于你原来的地方。”
莫离依旧面上带笑,只是手中的折扇绕几了圈打着转,似乎想要以此来派遣自己心中的苦闷。缓缓低头,望着苏亦岚,笑中夹着苦涩清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也罢,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理解。”似是思量了好一会儿,沉下了声音道,“你当真如此讨厌我?昨日你的剑架与我的脖际,却未曾下手。今日又与我好生说了好一会子话,我有些恍惚了。”
苏亦岚闻言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快,索性转过身子撞上他的黑眸,厉声道,“我不是她,所以将你的心思藏起来。你我不过是素不相识是陌路人,好生歇过了,便离去吧,惟愿此生不复再见!”
莫离抿唇一笑,有些怔然,却又好似对这种答案有所猜测,只一笑以对,“既然你如此想,那我便只能听从你的话。”方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下了步子,思忖良久,有些犹豫,终于还是说出口,“他在你心中当真如此重要吗?”
苏亦岚唇畔绽着笑着,攒紧手中的丝巾,立马反问道,“那她在你心中的位置呢?”
莫离直直地盯着苏亦岚看了许久,似乎想要将所有的心思都告知与她,可又好似在顾及着什么,轻轻一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说罢便大步离去,那飘落的黄叶亦像是在目送着他。
苏亦岚一直沉浸在那句话中,很是熟悉,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抬眸看着那空荡荡的朱门旁无人影踪,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又遇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子?
“公主,你怎么不在屋里好生呆着,却来了这里,可知入秋了,风大了些。”苏碧虽然语带斥责之意,但清眸间难掩的关切之色,挽着苏亦岚的手就朝里屋走去,边走边说了许多有关安胎的话语。
苏亦岚虽不时地颌首点头,心里却不时想着莫离方才说的那句话,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才刚坐下,便瞅见苏碧立马递过紫貂芙蓉纹褥子替自己掖得严严实实,还不忘将铜炉放至自己的手中。
苏亦岚直直地看着她转身又朝楠木桌走去,提起茶壶就要倒上茶水,赶紧说道,“嬷嬷,我不过是怀了身孕,并没有什么,何必如此操劳。”
苏碧俯身上前,眼睛睁得极大,摇摇手道,“公主怀了身孕便是苏碧心里最大的一件事,如今老奴只想好生照料公主,待公主生产之后再好生照顾小皇子。”
“嬷嬷,”苏亦岚登的便紧紧握着苏碧的手,美眸之中亦是夹着雾气,心中闪过些许凉意,有些啜泣道,“你若真心替我着想,便让我入宫一趟。”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苏碧有些惊讶,可对上苏亦岚恳切的眸子又不忍拒绝,只是皇上交待了,再过两日便回弁国,而公主亦要随同前往。若不是董太后有恙在身去了行宫,皇上与自己又怎会有机会在此处寻找公主。如今找到了公主,一切便也了了。其实她也曾劝过皇上,可是皇上只一句弁国重于一切,于是乎自己心底所有想说的话都吞到了腹中。
他虽自幼便央着自己陪着他一同玩耍,可是她也发现了,那个曾经躲在角落里暗自垂泪的男孩,而今已然长成了一个能够独挡一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