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强者是相对的,它取决于评价者的能力和被评价者所处的环境。
如果说,从燕云沧的角度来看,这名为刘道临的青年是个强者,只是因为燕云沧的武力实在太弱,那么从穆竹萱的角度,他仍然几乎是不可战胜的便无疑说明了他的强。
事实上,这个青年虽然在世上没有太多名气,但至少在镇上,他却是数一数二的成功人士。
原因很简单,他如今是五灵门徒。
所有人都会对不了解的事抱有敬畏之情,鬼怪乱神之说无不因此让人又爱又怕。镇上的人不知道五灵门上会教些什么,但总归是些厉害的术法。
而无论上天遁地抑或填海造山,都是说书先生赚些零碎的最好法宝。于是乎,越传越奇,越奇越传,五灵门在镇上也就越来越出名,越来越神乎其神。
穆竹萱自然和街上那些将修仙引为酒足饭饱的聊资的人有所不同,她想成为五灵门的一份子,也自然对这对世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门派多了些了解。
修仙如修心,不是学法术,也不是练剑法,而是比拼对这世界的认知。想来,这万万没有什么捷径可言,而眼前这青年不过加入五灵门数个年头,也自然不会有那市井流传的无懈可击的力量。
但说是这么说,穆竹萱看着那个淡定看着他们的青年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她没有任何信心敢与他一战。
这青年刚从门里走出,穿着一身带着绿丝的白袍,面色似是淡然,却有着一抹掩盖不去的自得。他看着穆竹萱,似笑非笑道,“虽然我也对你的言行很是失望,但既然母亲发话,你便速速退去,莫要让我为难。”
穆竹萱看了看身旁紧皱眉头的燕云沧,突然生了些许悔意。她不是傻瓜,自然能看的出先前刘钦铭的神色不似作伪,这少年的确和刘家没有半点关系。她对人误会在先,又因为莽撞和冲动将这少年拉到这团浑水之中,自然是对不起这少年。
她咬咬牙,缓缓的挡到了燕云沧身前,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刘道明笑了笑,似乎没有什么意外,也很满意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似乎没有报任何逃脱的心思。他不再相劝,既然这穆竹萱要挡在少年身前,那一起打了便是。
他很有自信,也有自信的理由。自从数年前他被五灵门风回峰收为弟子后,他便知道他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起点。虽然修习不过数个年头,他不会御物,也不会那些惊天动地的法术,但对付这两个门都为入的常人想来并非难事。
刘道明不再多言,缓缓拔出腰间的一柄长剑。他前踏一步,脚底生风,而本来平平无常的剑上忽然缠上了些许呼啸之声。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刘道明看着前方两人,半是嘲讽半是认真的说道。
燕云沧看着这等异象,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忽然想到了自己把完植物残片的小本事。他转头看向少女,神色却有些复杂。倘若不是这穆姑娘,他自然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但没有想到,这姑娘似乎还颇有义气,竟在这个时候还主动挡在了他的面前。
气归义气,感动归感动,事实却是很明显。
这穆姑娘拳法再好,但对方却是手握兵器,掌握着不知道怎样可怖的秘法,就凭自己两人,只怕没有半点胜算。
他听得清晰,先前的主母只说打断自己的双腿,并未说砍断,想必还是心有顾忌。不管是顾忌些什么,总归自己不会在这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被打断,还能养好,但倘若放任这疯姑娘胡作非为,这道明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可就不好说了。念至此处,燕云沧便不再犹豫。他拍拍穆竹萱的肩膀,走上前去。
“来吧,”燕云沧指了指青年还别在腰间的剑鞘,“记得用剑鞘。”
刘道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对这年轻人的行为有些好奇和不解。
而穆竹萱更是大怒道,“你要做什么?现在是撒气的时候么?是我带你来的,怎么带来,就得怎么带走!”说罢,便欲伸手拉回在她看来愚蠢至极的少年。
燕云沧有些头疼,他自不好解释倘若自己不丢双腿就可能得丢命的一番理论,只能一把推开穆竹萱的手,又往前走了两步。
刘道明看着燕云沧的神色,心中了然,却也对这少年隐隐生出些佩服和惋惜。他暗自决定,待会动起手来,无论这女孩是否参与,自己只如主母所说,打断这少年的一双腿便作罢。
他不耐再看两个年轻人卖弄义气的把戏,正欲提剑上前,忽听耳边传来一阵呼啸。刘道明一惊,不及多想,反身急退数步。
他还未站稳,便听“叮叮”两声,刚才自己所站的地方赫然立着两枚飞刀。
“果然是在五灵门锻炼了几年,的确有些门道。”
一个身着劲衣的高手青年慢悠悠的走进了巷道,看着道明拍手称赞。巷内三人看向他,皆是震惊不语。
“全叔,您……您怎么来了?”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穆竹萱,她似乎送了一口气,但脸色却是更加难看。
燕云沧愣了愣,待听到穆竹萱的说辞,心里却是大舒一口气,似乎自己的小腿大概是能保住了?
刘道明看着来人,却是脸色微变。只从刚才那几发飞刀便能看出,自己大概不是这青年的对手,本来似乎很简单的一件事,却是变得如此棘手。
那青年却似乎全然不知道三人的心思,走到穆竹萱跟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大咧咧道,“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你爹担心你这丫头出去闯祸,结果果然如他所说。回头等回去,自行领罚。”
他看着紧抿嘴唇的穆竹萱,却是摇摇头,似乎对她甚是无奈,又走到燕云沧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你便是燕云沧?”
燕云沧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忐忑。
“很好。”青年点了点头,“那便走吧。”
说走便走,青年丝毫无脱离带水之意,似乎只是在做一件平淡无奇的常事。
但旁边的刘道明却不这么想,他盯着眼前的青年,面色甚是难看。
他看着这青年竟是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这便欲离开,忍不住朗声道,“阁下,这样就准备带他们两人离开?”
青年闻言回头,似乎有些纳闷。
“不然呢?你打不过我,所以便不能打。既然不能打,那我们还留在这等着吃茶么?”
刘道明眉头紧锁,怒道,“那今日这穆姑娘对我刘家的羞辱,便这样算了么?”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但这些事是穆家老头需要考虑的事。我不过是个会玩点飞刀的杂役,赔礼道歉我可不会。我今天来便是带他们回去,这很简单。”
青年随口说了几句,看刘道明似乎没有半点就这么算了的意思,只得又补充了几句。
“我穆家有错在先,穆家家主改日必定登门致歉,而你母亲不让你伤了我家小姐,自然是不愿让两家就这么成为仇敌,但她没有注意一件事,所以只能是我现在来告诉你。”青年淡淡道,“这少年名为燕云沧。如今已住进了穆家,是我穆家小姐的朋友。既然如此,他便是我穆家中人,与我与小姐,并无两样。”
青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刘道明,微微一笑。
……
街上依旧热闹,来来往往的商人还在为了些鸡毛琐碎的小事吵个不停,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小巷里的一番惊心动魄。
燕云沧看了看前面犹自闲庭信步的青年,又看了看身旁的穆竹萱,忽然觉得沉默真的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他不知道刚才青年的话是权益之计抑或事实便是这样,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
来穆府数日,虽不长,却足够他对这里一团和气的氛围生出些依恋,但大家和你说笑是一回事,倘若真把你当自己人,却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穆竹萱……
他仔细想想事情前后,觉得她的话多半不过是些用来气人的玩笑话。再加上这女孩古灵精怪的性子,他心中愈发笃定如此,便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隐隐的失落。
燕云沧偷偷瞟了一旁的少女,她看起来心事满满,脸上透着的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落寞和无奈。
他看不到那些,也想不明白女孩家的心事。
他看着少女如画的侧脸,只觉得,倘若穆竹萱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安静,似乎当她的朋友,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