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上午九点三十分许,专案组组长汤峻、副组长樊光明、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陶亮、特勤大队长曾凡、中队长屠豆进入小会议室,会议室内顿时一派肃静。
汤峻入座之后,用征询的目光与樊政委交换一下眼神,樊光明点一点头,汤峻说:“大家都看到了吧,今天咱们专案组,来了一位重量级的高材,就是咱们的陶亮陶支队,大家鼓掌,欢迎陶支队加入!”
领导带头鼓掌,屠豆中队长及十一位手下,也全部热烈鼓掌,所称专案组的基础队员,便是屠豆中队长手下的这些警员。
汤峻说:“曾凡,开始吧!”
曾凡:“大家好,在座的各位,都是敬云飞一案的专案组成员,也都不是第一次参与讨论敬云飞坠楼一案了。大家面对的都是同样的材料,只是每个人的眼光不同,而会有不同的解读。由于今天参与讨论的,有一位新加入的领导,因此,我认为,有必要把敬云飞一案,仍按第一次研判时的标准来做个回顾。我将从以下五个方面,或者层面来介绍本案。一、现场景象描述;二、目击者说和举报;三、勘测;四、模拟与推论;五、新的演绎可能。除第五项之外,我所叙述的,在卷宗材料里,都有文字记录,和图片以及训问笔录。”
曾凡手指展板,说话时辅以动作,随着他手中的指引,及时提示他说话着眼点的位移。
曾凡:“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日晚九点零六分,这天是周六;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人一分钟前在金皇冠大酒店坠楼死亡。我们出警到现场时发现,有一成年男子附身趴地死亡。我们经由现场围观的群众提供的说法,说死者附身从十一楼顶掉下来,说他像是以一种运动员高台跳水的动作,从高空飞下,直落地面,是上身先着地的,又有说曾听到死者呼喊救命;这里就给大家思考本案的,第一个案中现象的提示,死者为什么会喊救命?是否说明他不是自己不小心坠楼的,也不是就想跳楼自杀?我们希望现场有人能够指认死者的身份,结果就有名叫陈哲的主动找我说,死者是他一桌吃饭的,是宋湾酒厂的经销商,名叫敬云飞。这位陈哲呢,则是宋湾酒厂的厂长。
“也就是这时,我们接到樊政委的指示,要我们密切关注名叫乔伊细和宋朴石的一对夫妻,这两人被举报,有重大涉嫌谋杀的嫌疑;当时支持我们拘留这对的夫妻的,还有一封短信,因为与死者吃饭的朋友,都猜测死者去楼顶私会他的情人,就是前面提到的乔伊细。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确实也查到了乔伊细约敬云飞上楼顶会面的短信。
记得短信的原文是,‘我在十一楼顶等你伊细’,时间是八点五十三分,敬云飞离开包间的时间是五十五分,他说是给桌上加菜。一分钟以后他找到大厨,三分钟以后,敬云飞离开大厨去了十一楼顶,这时候应该是八点五十九分或者是九点整,之后便是九点零四分时敬云飞坠楼。我们在不到两分钟就接到报警。所以,乔伊细的这封短信,在时间点上是十分可疑的;这一处细节是完全符合的,是正相对应的。对于这一点,乔伊细在接受训问时也不否认,但她又不承认明确知道自己重发了这个短信,只说是可能于无意中碰到手机键了,属于误发。这里有一处思考题,乔伊细是存心狡辩,还是确实如她所说?但短信是客观存在的,这是怎么回事?要不就是有人拿走了乔伊细的手机,在她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有意重发了这封短信,意图假借乔伊细的口吻,把敬云飞引诱到十一楼的楼顶,那么这又是何人所为?
曾凡讲到这,他指引的着落点,已经位移到了第三项勘测。
我们在现场一共找到三个男人的脚印,从脚印及脚弓长度推算,这三位男人身高介于178至183厘米,脚印显示的均是运动鞋,另有一个女人的脚印,证实是乔伊细留下的。现场还发现鲜红的血迹,证实是敬云飞流出的鼻血,当晚与敬云飞同桌吃饭的朋友,也有多人证实,那晚敬云飞在包间就曾流过鼻血,而且他本人说起这事,担心自己得了什么病,大家还曾就这个话题,劝说敬云飞抓紧看医生。这里就有值得我们关注的细节,敬云飞为什么会在楼顶再次流出鼻血?他在包间流鼻血,是因为他与宋朴石双方对骂,情绪激动,血气上涌所致。那么在楼顶是什么原因,再次造成敬云飞情绪激动了?是情人见面所使吗?还是别的原因?
我们按照短信内容的指引,要导出宋朴石的出现,让宋朴石及时潜入敬云飞的背后,趁机把敬云飞推下楼,以雪夺妻之恨和内心的耻辱。若事件真的就是这样发展的,我们还需要在楼顶出现的脚印中,真正找到一枚可与宋朴石个人体征符合的才能算最终成立。但在楼顶上所出现的三个男人脚印中,大致上,只能是大致上,概率是百分之四十不到,有一枚或许是宋朴石当时所留下的,已经证实现场另有一个人脚印是敬云飞的,那么还有一个人的脚印是谁的呢?这个人的脚印,也是同时出现在与敬云飞挨得很近的位置上的。所有的这些脚印,都不是分散的,而是交杂在一起的,是同时出现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若以站姿来推算,近似于站得紧挨着的形式。那么宋朴石之外又多出来的一个男人是谁?还有一个疑点,以宋朴石的身体条件,他单枪匹马迎战敬云飞,可以说宋朴石是毫无胜算可能的,宋朴石怎么敢冒险送死?我可以相信宋朴石拿刀、拿棍棒把敬云飞砍死和棒毙。但是宋朴石与敬云飞狭路相逢,敬云飞被宋朴石扔下楼的可能不到百分之十,反过来看,宋朴石被敬云飞扔下楼的可能却有百分之八十。这又当作怎样的解释?就是说,宋朴石人是怎么样做到的?是不是就是现场多出来的一个人的脚印与宋朴石合谋了?我们假设是这样的,但问题是,这个人是谁?我们真的急于查访到此人到底是谁?但是我们真的一无所获。
第四项模拟与推论,还存在很大的想像空间,曾凡的述说,就匆忙跳到了第五项:新的演绎可能。
新的演绎有多大可能?我们从侦查员的最新发现中,大胆提出了新的假设。支持我们换另外一种眼光来解读敬云飞坠楼的,就是侦查中所发现的几张数额不小的借据,一共是四张借款收据,总借出金额是一千四百万元人民币,都是从死者敬云飞手中借出,借款人都是宋湾酒厂的中、高管人员,其中陈哲的是五百万、袁宽的三百万、陈新民的三百万、陈新良的三百万……我们假设,敬云飞意外坠亡,或许根本就不是情杀,而我们却被一封短信所误导,它其实就是一起侵财害命的谋杀事件?我们当然试想在现有的痕迹物证就能获得支持。在楼顶发现的三个男人的脚印,去掉敬云飞本人的,与敬云飞坠楼前的站位靠得很近的,仍然还有另外两个不能确定身份之人的脚印。这其中,大约有两个人的脚印,可能与袁宽和陈新良的脚印,存在着百分之五十不到的符合度。这回问题又来了,那晚前来就餐的客人,除敬云飞穿着一双运动鞋之外,其他客人,包括陈哲、袁宽、陈新民、陈新良,他们穿的全都是皮鞋。运动鞋哪去了?在哪换的鞋子?还有,如果袁宽和陈新良,尾随敬云飞去了十一楼顶,陈哲与陈新民是否知情?又有,这时候的乔伊细在哪?乔伊细是否知情?如果有这么多人参与,将毫无秘密可言,他们怎么敢出此下策?谁是第一个提出干掉敬云飞的人?他怎么敢相信他的提议,就能得到大家的同意?这明显就是一个疯子所为。
至于陈哲等四人所坚称他们都是穿皮鞋来吃饭的,我们就按照他们所提供的线索,分别在那于晚上他们去金皇冠附近的商场游逛,而于商场提供的监控中看到了,也从金皇冠的停车场监控中看到,但是金皇冠的客房和十一楼的餐厅目前还没有安装监控设备。
排在稍后的发现,也是我们所应关注的一处细节,就是我们在敬云飞的身体表面,看到了他注射毒品留下的针眼。按照这一新发现,我们在敬云飞的身体里化验出了吗啡。这引起我们猜测,敬云飞会不会死于精神出现短暂的迷幻而不幸死于意外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