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吴智刚还在黑龙潭火车站外面的西出口处站着苦等汤峻的出现，他接受了自己上午给汤峻打电话，因为犯了性急的毛病而招来汤峻骂他浑蛋的教训，晚上便没敢在等够了半小时的时候就给汤局打电话向他了解一下情况。吴智刚在想，我打电话跟汤局说什么呀？说我已经等够了半小时了吗？不能！说等得不耐烦了吗？更不能啊！那就只好继续等了，好歹领导是心里有数的，与其见面的时候说好话，不如未见面先让汤局内心感动。这样，不知不觉的，吴智刚在火车站门前广场等了超过一小时了。他正感觉犯愁该不该给汤局打电话，却巧伍香珍这时打电话找他，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喂，你在哪？怎么还不回家？”
“我在火车站，等着给汤局接站。”
“那晚饭就不等你了？”
“你最好抓紧时间过来一趟，给我带点吃的，我饿坏了。”
“那地方没有吃的么？我给你送饭，够汽油费吗？”
“你不知道，我等了不是一时半会，我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原先说好了半小时到的，可过半小时，哪有汤局的人影？我越是等的时间长，越相信马上就该来了。我要这时候去买吃的，万一就在这一分钟，领导从站里面出来了呢？你想，我哪敢去买吃的？”
“既然这样，你再等几分钟，汤局不就来了？”
“少费话，麻溜地，十万火急，听懂了吗？送饭只是其次，我主要是想让你来，让汤局看看，不是我一个人辛苦地等他老半天接站，还有你，这下一定能把领导从头到脚都给感动了。我就不信羊不吃麦苗。你没听说，领导也是人吗？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就是说领导也是能够被感动的；麻溜的过来陪我一起接站，咱们两口子今晚，一定得感动了汤局！这可以少花钱又能多办事！”
伍香珍当然明白真把汤局感动的意义，家中那四十万就不用退还了。钱还不是最主要的，真的包括陈哲在内，如果最终都是她和吴智刚出面说情给放回了，那她一家在宋湾就会立马成了头面人物的家庭了。而且，从今往后，她和吴智刚再想买宋湾酒厂出的内部特供酒，就不存在批条子难了。甚至，基本就不用批条了，宋湾酒厂为了巴结她，不用说得是免费赠送给她家沾亲带故的义务品尝。
伍香珍一旦想通了一件事，热情是第一位的，反应快是并列第一位的，所以，伍香珍真的麻溜地十万火急地赶到了火车站。
吴智刚吃着伍香珍从家里给他带的吃的，还不忘嘱咐：“我吃饭，交给你了啊，你可不能一大意，刚到这就给我放走了财神爷！”
伍香珍不服气，“你以为我会是你，瞪眼看着大活人从跟前过去竟不知道？”
“别说话，现在可不是你顶嘴、抬杠的时候，小心看着就行！”
伍香珍认真盯了一会，便觉得不对劲儿。“你一直就在这盯着吗？”
“费话，这是咱愿情愿意的，又没有人逼我，我敢走神吗？”
“那你说，汤局要你到哪接站？”
“我就一直在这里站着，你还要问在哪接站？你脑子有病？”
“我要你……把汤局的原话学一遍给我听听！”
“你以为我会听错，还是会理解错？”
“这可不敢说，也许你两样都会错！”
……
吴智刚仔细想了想，说：“汤局让我在西口等着……领导说话、发指示，都是很简略的哈？领导嘛！”
“原话？我要听原话，不要你加工的，原话等于原创，自然就比你加工的要有内涵的多！”
吴智刚用心地描述说：“我电话打进去时……可能是赶巧了，感觉领导当时一定很忙、很辛苦、而且很紧张的，说话也是明显比平时很少见的简单、省略。”
“可以，我相信，领导怎么个省略法？”
“过半小时，在车站西口；过半小时，在车站西口！你听听，语气是不是很紧张？”
“还有呢？”
“没有了？哪有？我就一直这么守着了！”
“奇怪？你怎么在这傻等着，就不先问问清楚，到底领导要你到哪个西口等着了？”
“你是外地人吗？西口明明只有一个，哪用问？你不怕领导骂我！亏你想得出来？”
“谁说西口只有一个了？这边，算是南边，有一个吧？那边，也算是北边啦，不是还有一个么？”
“北边……那边一个是小的。”
“谁说小的就不叫西口了？”
“北边那小的出口是走托运件的，是邮政专用通道。”
“那还是贵宾通道，不知道吗？汤局是什么人？他会像打工的民工一样，自己扛着行李卷从这边跟人挤着出站吗？你怎么不动动脑子？你说汤局当时说话很紧张，说明有大领导在他旁边，汤局或许今晚有保卫任务，咱黑龙潭市今晚不是省里来人了，就是中央来人了。”
伍香珍嘴上再能说，也只能让吴智刚最多信她一小半。而且，吴智刚还得打电话给汤局，检验一下伍香珍的说法到底对不对？
吴智刚拨通了汤局的手机，汤局那边又给他挂了，吴智刚这边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哎哟我妈耶，幸亏我一直没敢打他电话，要不我不把汤局给烦死？他那边到现在都不能接我电话，看来汤局旁边真是有大领导啦。”
……
汤峻正陪阎书记吃饭，围坐在一起的有韩天保和田怡然，吃饭的气氛很是愉快。
“谁的？”韩天保问，他在阎书记面前，相对比别人要轻松许多。
“西口、车站西口！”汤峻小声说。
阎书记也想表现他随和的一面，问：“你们有什么小秘密？”
……
有伍香珍在，吴智刚就想免除了他独自可能冒的风险，“用你的手机再打吧。”
伍香珍试着用她自己的手机与汤峻通上话……
……
汤峻看是伍香珍的手机号，他也很绅士地决定这回是得接了，不过，他把手机递给了韩天保，韩天保看一眼上面的名字便明白了。韩天保拿着汤峻的手机跑到外面的走廊里，这才最终接通了电话。“喂，我是韩天保，找汤局，汤局不方便自己接电话，哦，汤局是坐我车走的……”
……
结束通话。
伍香珍说：“看见没有，汤局坐韩天保的车走的……你这站接的好，领导白跟你张这一次嘴，这么小的事你都办不利索？领导就是这样被你感动的吗？”
吴智刚就是吴智刚，他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主。“你再打过去，问他是从哪个门走的，是不是列车进站提前了？”
伍香珍又一次拨通汤峻的手机，这次还是韩天保接的，“领导这班车是不是进站提前了？领导是从哪个门走的？”
她的问题里，已经把答案告诉对方了。
韩天保说：“就是提前了呢，是从小门走的……对，就是你说的邮政通道的那个小门。”
……
第二天早晨，六点二十几分，离上班时间还有足足一个半小时，汤峻还绻曲在局长办公室的沙发里睡觉，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试着有一张人脸贴到了他脸上，跟他来回地摩擦蹭痒痒，汤峻摆动手臂慌忙把那张脸给用力拨开，却听“嘭”地一声爆炸声，汤峻被惊得从沙发上一跳而起。“干什么玩意儿？谁这么大胆？”
“大哥，你到底醒了？我以为弄不醒你呢！没睡好吧？咱俩一样，我也是一夜没有睡好，让老婆骂了半夜……”说话的是吴智刚，原来，是吴智刚用气球把汤峻闹醒了，刚才的爆炸声，就是炸了一只气球。
“放肆！你老婆骂你，你就一大早的跑来烦我？”
“还不是你安排我到火车站去接你，结果我一大意把你放跑了，我老婆骂我是个没用的笨蛋东西，领导给安排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汤峻：“哦，你老婆骂你也不亏你，你倒是学给我听听，当时我是怎么交待你话的？”
吴智刚：“汤局你说，过半小时，在车站西口；过半小时，在车站西口！”
汤峻：“那你错在哪呢？”
吴智刚：“我和我老婆等了你接近三个小时，没想到你从邮政通道走了。”
汤峻：“你真的等我快三个小时了？”
吴智刚：“三个小时算什么？因为无功而返，我老婆快把我骂死了。”
汤峻：“好，你倒是有点愚忠的精神……我请你吃早饭，咱俩算是把昨晚的事情扯平了。”
……
吃饭的时候，吴智刚趴在汤峻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番。
汤峻听了之后，似不太相信的样子，这么问吴智刚：“就那几个货，一票，真的自己主动开价五十万？一共两百万？”
吴智刚：“大哥，一大清早的，我敢来这跟你瞎说么？”
汤峻：“那倒是！”
吴智刚欣喜万分地说：“大哥，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准话？”
汤峻：“我给你什么准话？是别人托你，我又没有托你，你怎么跟我要什么准话？”
吴智刚：“大哥，你说这话，就算没门了吗？大哥，你别一下把门全给关死嘛！你就算把门给关死，你总得给小弟留出一扇窗子嘛？让小弟回去动动脑子，再想法子往里面爬吗？总之，好处肯定大哥你占大头的！”
汤峻：“你说对了，这件事的门是早就关死了。上头有人盯死了我哪，孙子才愿办这案子，可是赶上了也没有办法，咱只好按上头的要求办了；还好，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
吴智刚：“大哥真会说笑话，我又没有参加你办案的意见，我帮你什么大忙了？”
汤峻：“因为你今早来访，给我带来了办案的灵感。我花钱请线人都买不到的情报，你一大早就给我送来了，你可真是福尔摩斯的在天英灵派来专门帮我来的。”
吴智刚：“线人？什么意思？”
汤峻：“没有意思，你等着吧。”
吴智刚：“等着吧……是什么意思？”
汤峻：“等着吧就是等着吧，这里面包涵的意思只可心授，不可言传，你只认得钱，我却要前程，我跟你说到天黑你也难听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