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伍香珍、嘉年、嘉月和乔伊细,原是四人结伴同往,互相壮个胆,同去坠亡现场的,另外还有一些她们并不相识的人,也都是今晚同在金皇冠大酒店用餐的客人。这些人一起去了外面的坠亡现场,但返回的时候,唯独伍香珍一行四人少了一人。那乔伊细当场被警方拘了,无论有事没事,乔伊细今晚看是肯定回不来了。回到席间,没去现场的客人,特别是领导,自然会询问,你们在外面都看到了什么?伍香珍想来,那说话的感觉就极度不适,很可怕的,所以乘电梯上十一楼之后,她并没有和嘉年、嘉月她们一起回到席间,而是独自去了洗手间。她心里最是清楚,如果她和嘉年、嘉月她们一起回去,她的身份长于嘉年和嘉月,照规矩,按情理,一定不是嘉年、嘉月她们,一定是她伍香珍自己,亲口讲述,一字一句,尽可能全面地向领导叙述在坠亡现场所见。伍香珍她不想担任这一角色,她必须得躲开。生性还算厚道的伍香珍,最不喜欢扮演这样的角色。如果死的不是朋友敬云飞,如果被拘的不是邻居乔伊细,那让她描述起来,可能并无多大的心理障碍……
伍香珍躲开了,有关现场的见闻,都是嘉年、嘉月她们,一句递一句的,相互补充着说给领导和在场的其他客人听的。乔伊细夫妇涉嫌合谋制造了敬云飞坠亡事件,几乎在同时被警方拘留的那一幕情景,自然也是她们重点讲述的。这一消息,实在令曾与乔伊细今晚同席吃饭的客人感到诧异,但细想之下又十分地无奈。大家又相信,冤有头,债有主,警方定然不会随便出手抓人的。
再者说,汤局是今晚一起吃饭的重要客人,全黑龙潭市的警察都是他的属下,有他在场,谁也不好当着他的面,随便议论警方的作为。
又由于这一情况,本身即是,现场处置的曾凡大队长在具体执行樊光明政委指示的结果。而汤峻既不在现场,又不在指挥中心下命令,甚至一线的警官,还没有来得及向汤局汇报这一情况,所以汤峻也和大家一样刚刚听说乔伊细夫妇被拘,汤局自然也和大家一样地感觉意外和诧异。
乔伊细虽是以被拘的方式,提前从吴智刚的视线中消失了,吴智刚的心里,却还是没法轻易原谅她两口子。其实,还是警察冲进他请领导吃饭的房间抓毒贩,当时砸在他身上的那一股郁闷,到现在还堵得他心里发慌。吴智刚的心里,实际上一直恨得咬牙切齿。“******,这一对丧门星,今晚专门到我这捣乱来了!”
伍香珍看出来,自从突然有警察上来抓毒贩,吴智刚的脸色聚变,肚里就憋了一股邪火,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内心相信,也一直把今晚给他添堵的责任,整个儿判给了宋朴石、乔伊细夫妇。依着他吴智刚的脾气,他会像收到了密告宋朴石的办案人员的作法一样,毫不犹豫,不留情面,执法如山。当然,吴智刚会选择以隐蔽的方式实施他的处罚和报复,他吴智刚历来就是热衷于偷着咬人的猎狗。总之,他不会给他们当面解释的机会,那不附合他吴大郎的脾气。警察既然毫无道理的上来搜人了,那定是那宋朴石携怨报复,小聪明地打了一个他自行编造的报警电话,是他宋朴石所施奸计,暗中招来了警察,他宋朴石就想以此来发泄他内心的怨恨。从此以后,只要没有一个对那个报警电话全新的有完整依据的解释,吴智刚是万难相信,今晚报警召来警察抓毒贩一事,真的会完全与宋朴石无关?很多时候,语言是乏力的,已经形成的判断,很难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改变。
今晚的晚宴,遇到这许多不痛快,真是让吴智刚异常恼火。只到阮易策、汤峻、韩天保这些贵客们宣布离席走后,原可以轻松下来的吴智刚,却还是一脸愁云,见他心思很重地还待在那里不动,从他脸上的神色,丝毫看不出他有半点马上要回家的意思。
伍香珍知道她家大郎的心思是什么,她不想有外人在场时招了他的怪脾气,所以故意不喊他,只是不声不响地领个头,和嘉年、嘉月她们先行一步,到金皇冠大酒店的一楼大厅休息区,在那稍坐一会,静等吴智刚稍微消消气之后从十一楼下来,与他一起回家。
伍香珍环视一遍姑表三兄弟和嘉年、嘉月她们,等于在和他们所有的人说话。“你们大哥还在楼上没有下来,咱们在这坐一会,等他下楼,咱们再一起走吧。”
伍香珍、嘉年、嘉月找个中间有圆桌的一组藤椅坐等,姑表三兄弟则多走了几步,去了最靠近壁画背景墙的一组沙发坐下休息。目测距离大约十七、八米,或二十米不到的样子,这大概比较方便他们说的话不被别人听到。他们坐下为便勾着头说一些他们之间的事情。
这么坐下来等了近十多分钟,仍未见智刚下楼,伍香珍只得打电话摧问,还不走还等什么?智刚说他被通知留下,得等警察问完话,可能再等一小时,也不一定能走得了。实际是,吴智刚原本就不想跟伍香珍现在回家,他想拖延着不回家,他还有生意方面的事情,需要他专门选一个师娘不在场的时间,由他一个人单独对手底下的人发出命令。吴大郎深信不移,在杀伐决断方面,男人永远有超越女人的优势。
伍香珍挂了电话,与嘉年和嘉月说:“咱们不能搁这没头绪地等,谁家能没有事呢?再说,这大热的天,也省不掉回家先洗个澡吧?你俩辛苦一趟吧,去找你大哥拿车钥匙,我来开车。该走不走,咱们不管他,让他自己打的回家!”
嘉年、嘉月两人去了十一楼,伍香珍起身到服务台翻阅月结的帐单,服务台的工作人员看到她来了,忙上前招呼她“伍总你好!”说话,就把她要的帐单找出来了。伍香珍早就是这家豪华酒店的贵宾。她站在那里,一边翻看消费的日期,一边看那上面的签名。伍香珍身为公司和吴家的分管财务的一把手,这是她最花费心思的事情。可能她现在站立的位置,比刚才坐在藤椅上离姑表三兄弟说话的位置相对较近,她在翻看帐单时,耳边无意中听到他们商谈着什么……
从兵:“哥,你说,咱们明天是确定留下呢,还是明天就走呢?”
仲兵:“原先说好了,咱们是奔伍必定、伍必成哥俩来的,这来了也快一天了,伍家兄弟咱一个人也还没有见着,怎么好就走呢?真要走,也等见了他俩再说……”
伍香珍听他们这样说,感觉就是一种别样的新鲜,或者竟是一种完全陌生了。对这样一种完全新的人物关系,这明显与吴智刚见面时介绍的不相吻合,觉得事有蹊跷。怎么连她自己都是第一次见面,内心感到十分陌生的姑表三兄弟,他们又是何时何地认识我伍家兄弟的?姑表三兄弟信任必定、必成哥俩,还超过了姑表三兄弟对吴智刚的信任,还说是投奔伍家兄弟来的。
从兵:“哥,还有一点,吴老板跟汤局长和阮主任介绍咱们时,你听他说过一句咱们是干哪行的没有?”
仲兵:“就是没听他说咱们是干嘛的,那你猜他吴老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伍香珍听见他们兄弟说的,不知吴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其实伍香珍自己在今晚也是同样觉得,这一次她与吴大郎配合,并参与策划、准备了一个来月这场晚宴,到头来的表现竟然如此局促,如此小家子气,当初究竟想达到一个怎样的效用,她心里希望的,和吴智刚希望的明显不同,只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同样不明白,不清楚,也看不懂。伍香珍的心里有着更多疑问,咱家这个吴大郎才的葫芦里,今晚究竟装的什么药?
从兵:“这应该是吴老板有意这样安排的。你说呢?”
仲兵:“没错,老板不明着说,说明他内心没打算在他的欢乐宫用咱们呗,他可能只想让咱替他摧债,不许咱们在公开场合随便曝光……
从兵:“随便……曝光?哈,曝光……这词都用上了?看来,吴老板只打算让咱替他收帐,不会让咱干别的了?”
仲兵:“我猜想,吴老板给他的欢乐宫,可能早就物色了另一套班子的人马了。你想想看吧,咱们根本不认识的班头,怎么可能会用咱们?如果说换咱们当班头,咱跟老板承包了这活,咱也一样重点找咱们自己熟悉的人吧?这其实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了解不了解的问题。只有了解才能用得放心!”
从兵又说:“听你这么一说,那我这调音师等于就没戏了……今后只能给老板干这个讨债的差事了,未免实在可惜了一点吧!哥,你可是大堂经理、安保部长……咱们入行这几年多不容易?可算混出来了,难道又非得改行?”
仲兵:“我看,改行不改行,那是后话。人生在世,需知到哪山砍哪柴的道理,这就叫做形势比人强,咱们今后只能缩起头来过日子了,咱们必须忘掉过去的风光。那他如今是咱老板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你不能还老是念念不忘自己的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