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阮易策所不能接受的人,一个阮易策内心不喜欢的人,一个一直是建委主任部下的部下的人,却可能在韩素的主导下有朝一日成为他阮易策的儿女亲家(如果他不奋力阻止的话),而且这个人还是今天这个特别召集的圈内会议所要讨论的核心问题里面的核心人物,此人就是韩素的密友何艳萍的胞兄何正大。一个古怪的人物,一个退伍老丘八,一个过气的文人,一个混账的武夫,一个闯祸的酒鬼,一个破财消灾的破帽子王。但他却是未来可能与金珠一起上学的何孟这位男生的父亲。当着韩素的面,对金珠亲事的选定,他不能表达的太过清晰,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明确反对不等于就同意,也不等于默认,更不等于不做施以相反影响的安排。影响一个事件走向的手法可以有多种多样,却只有少量的是摆在明面上给人看的,这就是阮易策的风格或者是韬略。除非你与他的想法一致,或者你主动改变自己去接受或者迎合他的想法,否则你难以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他在韩素面前也一样习惯于把自己藏得很深。
阮易策坐进内侄韩天保的车,迅速地驶离建委家属院小区。
“姑父,还没吃饭吧?”
“嗯!”
“想不想喝牛肉汤?”
“也可以!买几个豆渣包吧。”
“好,我也想吃豆渣包了……姑父你看,好像这个越土越叫人离不了。”
“那是,土有土的好处,土点更接地气嘛,也就更滋养人嘛。”
一人一碗牛肉汤,薄薄的两张烧饼和两个豆渣包,各吃各的,自己人在一起,省去了没话找话的客套,片言只字也没有。
吃完饭,重新坐回车内,阮易策吩咐说:“等开完会,你抽空去看看你姑,听听你姑跟你叨叨些什么,回头再告诉我!”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懒得跟她吵;只是……你要是不打电话,说不定我还不好从家里出来,非得缠着我陪她去看金珠老师,你说我现在有那个闲心吗?换届、换届,现在各局委办,谁不在忙这个?真是麻烦不过娘们,就是个瞎吵吵起劲,可惜屁用没有!”
“阎书记昨晚喝过酒,我送他回去休息,他拉住我的手不放我走,他说话便哭了。”
阮易策一下警觉起来,“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担心自己不能软着陆。”
阮易策一惊,“哦!还说什么?”
“说担心这个新市委书记邢大山可能是个黑瞎子”
“什么意思?”
“说这个新书记,这个邢大山是中央部委来的人,跟地方上几乎没有什么牵连,自然也就了无牵挂,没什么可顾虑的,在他眼里可能就没什么人情可言,可能是个熊瞎子。”
“怎么讲?”
“说熊瞎子,憨,胆大,蛮干;皮糙肉厚,刀枪不入,是来揭盖子,捅马蜂窝的……这个在会上不能讲吧?”
“不仅会上不能讲,以后跟谁都不能再讲,这个没事找事,影响不好,当然不能讲!”
……
韩天保的车驶进公司总部大院,就见秦瑞祥的车也来了。秦总下车,先过去与阮易策打声招呼,然后便与韩天保呆在一起,相谈甚欢,似在听韩天保谈总部大院的规划。
阮易策偷得片刻空闲在鱼池边上喂鱼,神态若有所思,谁也没有好意思过去打扰他。这时汤峻局长和小舅子常罗斯也来了,就听美女经理招呼大家楼上请开会,然后一众人等在美女经理田怡然的引领下鱼贯进入电梯,一起来到设在十楼的小会议室各就各位。
阮易策的开场白:“昨天星期五,在座的各位,想必晚上下班之后都会有推脱不掉的重要应酬,这个几乎是不用问的,在咱们中国,不管你走到哪,周围都是个人情社会嘛。所以我叫天保安排在星期六上午和大家见面,这样,既不影响各位在周五的所有安排,也不影响各位今明两天的安排。见个面,只管说说话,通通信息,不在一起吃饭,还是因为忙,也实在应付不过来嘛。也好,这样倒给天保省啦。一句话,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就散,各位该上哪赴约就上哪赴约好了,不然的话,在座的都会觉得为难;在这一点,我想大家不难相互理解,不瞒你说,我今天上午也有个约,之前答应人家了就不能爽约,让人家空等不好,所以我特别能体会在座的在答应来之前的心情。天保,可以开始了。”
美女经理田怡然上场:各位领导、各位老总上午好!今天是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日,今天是周六,下面我给大家放幻灯片,“今天的话题人物是邢大山,就是省建设厅常务副厅长邢大山。为什么要关注邢大山呢?因为据新近了解的内幕消息,邢大山将是本市明年换届之后的产生的新一届的市委书记,而现在的市委书记阎效文最可能的安排是进人大当省人大副主任。好,下面开始看图片。这几帧图片是去年十月邢大山来本市考察调研的情形;这是邢厅长的夫人,这是他女儿;这是邢厅长当年在部队参加军区大比武的情景、这是上军校的情景、这是在中央党校进修的情景;年龄:46岁、家庭:家庭和美,至今育有一个女儿;个人趣味,喜欢读史,读经济,读侦探小说;酒量好,但有节制,只与亲朋故旧喝酒;娱乐方面,不详;从邢大山与何正大的多张合影推出何正大;这是三公司承建的*奠基仪式,这一组画面能够看到何正大在做电工,另一组画面能够看到何正大在做修理工,还有何正大抬方木;回放大比武、上军校的情景、邢大山与何正大住着上下辅、何正大转业离开部队时邢大山给何正大送行、火车站拥抱分手……
阮易策插话说:“天保,你这个资料是从哪弄的?先得核实,未经证实,不能下结论。有没有证实,邢厅长跟咱这个何正大,他们过去真的是战友?”
“已经证实了。怡然,阎书记怎么说?
“阎书记说,邢厅来本市调研那次,曾亲自上门看望何正大,并且婉拒阎书记派的人陪同,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没有见面,好像只有孟秀兰得信之后,提早下班回家陪邢大山说说话,但是并没有留下来吃饭。”
“所以这就证实了。”
阮易策:“各位有没有注意一处细节,就是何正大并没有回家接待远道而来的战友,因为什么呢?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一句话,就是因为邢大山现在是领导了。这就是何正大,一个不近人情的怪人。你越是领导,到他这里他反而越不待见你。好啊,但你不要生活在中国,你到月球上凉快去好了。何正大就是这么个蠢样。所以何正大这个人在领导眼里通常一样不受待见,只有一种领导会喜欢何正大这种人,那就是咱们建筑集团总公司的熊书记。他们两家早先是门挨门的邻居,闲来无事,他们还会一起下棋、钓鱼,偶尔也会在一起喝酒。这个何正大,人称破帽子王,做事一根筋,不留退路,驴脾气,不拐弯,扛着竹竿进城门,来势汹汹,罔顾左右,直来直去,整个就是一个不上台盘的山野村夫的愚蠢劲儿。他从小到大爱打抱不平,又常是媳妇秀兰出面认吃亏替他收场。他的作派就是‘吃亏常在,破帽子常戴’,因此人送外号破帽子王。咱们这位破帽子王还算风雅爱学,特别喜欢逛旧书摊、逛集贸市场淘宝,当然,他还喜欢泡澡、胡侃、没事独自喝个寡酒;何谓寡酒呢?就是喝酒没有七荤八素,仅用萝卜、大葱、黄瓜之类的下酒;兼或舞文弄墨,写得一手毛笔字;他的美女媳妇孟秀兰,模样出众,在建委口是出名的,在医院药房工作,现在是药房主任吧;有两个儿子:何孟、何迈;老太爷何老先生是本地一中名师,现已退休;妹妹何艳萍、妹夫崔全泰,在座的都有了解,这里不去扯他。怎么样?天保、罗斯,我替主持人小田介绍的还算充分吧?”
大家都说:“精彩!”“就是精彩!”“真是,简直入木三分!”
韩天保:“我这次到省委大院跑一圈,能见的朋友都见到了,能看到的材料也都看到了,能带回来的也都给在座的领导看了。书面的文字上面有省委书记的意见,只给看,不给带走,也不准复印,所以我只能口头说明。现在,这个破帽子王何正大,等于自己没搭什么功夫就白捡了一顶官帽子。他战友邢大山厅长跟省领导保举他,基本上通过了,何正大可能一下成了省管干部,他是省委组织部和咱们市委组织部派给咱们市的市纪委委员、监察局副局长,他是重点考察对象。这个材料我都看了,上面有几位省主要领导的意见,不给带,也不准复印。咱们的阎书记要上省当人大副主任,阎书记临走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新来的书记邢大山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