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团团叽叽喳喳讲述他们幼儿园里的新鲜事,他说:“我们班里的钟琳琳有两个妈妈,一个是亲妈妈,一个是新妈妈,亲妈妈每天接她回家吃饭,新妈妈也给她买了好多新衣服,还和爸爸一起带她去游乐园里玩。我什么时候也有新妈妈呀?”
正平大笑说:“好儿子,你跟爸爸想到一块去了,我也盼着给你找个新妈妈,可惜你妈不同意。你想要个新妈妈吗?”
团团说:“想要啊。”正平对静飞说:“我和儿子都同意要新妈妈,又是二比一,你也从了吧。”
静飞瞪了他俩一眼说:“你们少做美梦,只要有我这个老妈坐镇,哪个新妈也不能进这个家门。”
晚饭后三口人又因为看电视而产生了分歧,静飞想看韩剧团团却要看喜羊羊,正平拿着遥控器一搜,电影频道正在播老片子《小兵张嘎》,一下子勾起了他对童年往事的美好回忆。
在八十年代,他的家乡,那个叫薛家坳的小山村极为贫穷封闭,那时候,村子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见过电话,甚至连电也不通。每天只能在昏黄的油灯下吃晚饭,然后耳边就响起娘手摇纺车的嗡嗡声,为了节省煤油,娘纺线时连灯也不点,只借着白亮亮的月光摇动纺车,他则躺在土炕上,伴着纺车嗡嗡的响声进入只属于孩子的梦乡。
还好,县里电影队每月都要下乡巡回放映,虽然总是那几部老片子来回播放,却给村里的孩子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大家最喜欢的就是《小兵张嘎》,有一回放电影时正值隆冬,山里的气温将到了零下十几度,正平和小伙伴们被冻得不停地搓手跺脚,可仍然坚持看完了《小兵张嘎》。
第二天手脚都肿成了馒头,但是大家依旧兴致勃勃地聚在一起,高声谈论电影里的精彩片断,嘎子把手枪藏在老鸹窝里了,摔跤时嘎子张嘴咬人了,总是让孩子们回味无穷。
正平打算对团团进行一次传统思想教育,立即指着屏幕说:“儿子,这部电影可有意思了,这可是爸爸小时候最喜欢的电影,那时候,爸爸像你现在一样大,冬天里特别冷,我的手脚都冻肿了也要坚持看这个电影。你可不要错过这部好片子哦。”团团只瞅了一眼就嚷道:“我不看古代的电影。”正平很着急说:“这不是古代的电影,是儿童团打鬼子的故事,真的很好看。”
团团耐着性子也只坚持了三分钟,说:“这是什么呀?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是不是咱家的电视坏了。”他一把抢过遥控器,又换成了只会跳来跳去的喜羊羊和灰太狼。正平的传统思想教育宣告失败,他叹息着对静飞说:“这就是可怕的代沟,当年我在村外麦场上,宁可冻得浑身发抖也要坚持看完的好电影,在儿子眼里竟然成了不值一瞥的古代片。”
静飞坐在团团身边劝道:“这喜羊羊和灰太狼都打了好几年了,反正灰太狼也抓不住喜羊羊,还是让妈妈看会儿电视剧吧,韩国的,里面的叔叔阿姨又帅气又漂亮。”团团充耳不闻,把遥控器坐在屁股底下,嘴里嚼着棒棒糖,盯着屏幕里的喜羊羊出神。
正平说:“你跟他磨叽什么,说多少也是废话,等他睡着了再看你的韩剧也不晚,还不如过来陪我坐会儿呢。”静飞坐到了正平身边,见他正捧了一本杂志看,打趣道:“薛正平同学很好嘛,又在努力学习,还在准备为建设四个现代化而贡献力量吗?”
他们刚结婚时,静飞跟正平回家乡拜见公婆,在那个叫薛家坳的小山村里住了几天,正平带着她在童年曾经玩耍的山坡上走了走,还参观了正平以前的小学教室。
在昏暗的石头卧室里,静飞无意中翻看正平的旧书柜,找出了一本正平初中时的作文薄,其中一篇作文的最后,正平用工整的笔迹认真地写道:我一定要努力学习,掌握科学文化知识,长大以后,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贡献力量。
静飞看后当场笑翻在床上,正平也有点忍俊不禁,可转而又严肃地警告她:“请你对一个曾经十分纯真无邪的少年给予应有的尊重,这是我念初二时写的作文,当时我非常庄重非常神圣,真的只想努力学习,长大后建设祖国。”静飞却继续笑个不停,之后便常常拿这事开他的玩笑。
正平指着杂志上说:“这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有点意思,贵为一国总统却娶了个寡-妇做老婆,而且还把那寡-妇带来的俩儿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养,一辈子再没生养过亲生的儿女,开国总统连个后代也没留下,这哥们倒挺想得开。”
静飞说:“你以为人家华盛顿也和你爹似的,满脑子只想着给你们老薛家传宗接代。人家华盛顿一生都在为美国人民的幸福而奋斗,可你爹一辈子只为给祖先传宗接代而奋斗。同样是男人,你爹的思想境界跟华盛顿比起来,那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正平说:“不许污蔑我爹他老人家的光辉形象,在我心目中,我爹比华盛顿伟大一千倍一万倍,跟我爹比起来,华盛顿连个屁也不如。这世界上有没有华盛顿无所谓,但是绝对不能没有我爹。甭说他老人家仅仅是有一点点愚昧,就算他是个傻子,也丝毫无损于他那伟大光辉的形象。”
静飞说:“虽然你爹老人家很伟大很光辉,可毕竟他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啊,不许你的三个姐姐读书,却集全家之力,把你这个当儿子的一路供成了大学生,这对你姐姐们公平吗?”
正平叹口气说:“我也总感觉愧对三个姐姐,只能更多地孝敬爹娘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过还好,三个姐姐并没有感觉因为我而让她们受了委屈。在农村,如果家里没有儿子会遭人轻视,甚至被人欺负,因此三个姐姐都对我呵护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