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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绿涛随心翻作浪

在景泰,没有林带保护的农田,就像没有军队保护的公民,即使富有,也不长久。植树造林,势在必行……

1974年春天,指挥部会议室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气氛有点紧张。李培福在主席台上笑容可掬,左顾右盼,却不说话。参加会议的各方面代表,各抒己见。

他们争吵的是田间植树造林问题,以及由此派生的粮林争水问题。受益单位代表认为,现在正是全国缺粮时期,要想方设法扩大粮食种植面积,一方面可以为国家多缴公粮,多做贡献,一方面可以确保灌区口粮不再短缺。特别是景泰县的代表,态度很坚决,认为事情要分缓急,眼下老百姓急于解决的是吃饭问题,农业优先,救命要紧,林业可以推后发展。发展规划专家代表认为,应该农林并重,而且林业优先,因为景泰毗邻腾格里沙漠,预想粮丰,先谋林茂,林带是农田的绿色长城,没有林带的保护,粮食生产就没有保障。

此次会议没有结果,因为双方各有道理,相持不下。

不久,热火朝天的春种开始了。由于当年电力充足,工程运行顺利,冬灌面积大,春灌有多余的水,所以,各农场、景泰县农村社队,耕种面积都有所扩大。尤其是县上各社队,不知什么人给透了风,说是可种而没种的边角地、原规划林带地、沟沟岔岔,只要能种粮食的地方,都要安上苗。否则,按撂荒地对待,以后全当公共林业用地。所以,各社队竞相耕种,几乎到了见缝插针的地步。各生产队自有自己的小算盘:林木是公家的,粮食是集体的,集体的可以自己支配,公家的就轮不上自己支配了。况且,农田旁边植了树,上遮阳光,下拨水分养料,势必造成农田减产,这个道理老农民谁都明白。

农历四月初,麦苗开始拔节了,俗语有“四月八,麦子苫住黑老鸦”的说法,这一年的麦子足足可以苫住黑老鸦,黑老鸦落进麦地,肯定就找不见了,黑油油的麦苗黑油油的喜人。上一年二次平整了土地,水又充足,耕种又务心,“地平苗秀,人勤苗壮”嘛。

正当人们陶醉在丰收在望的麦田边时,迟到的老毛黄风(沙尘暴)来了。下午四点左右,明明晴朗的天边,出现一道浓云,似墨非墨,似火非火,乌黑中透着火红,好像谁把乌云给点燃了。那道乌云由小变大,速度很快,刹那间,布满了西北半边天,云头翻滚着,像煮黑米粥一样,向景泰灌区直压下来。

人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从四面八方跑出来,惊异地看着天,那云头似乎带着声音,像远处经过的列车,又像沉闷的雷鸣,大地似乎都在晃动。风头过处,半天里飘着水蓬、骆驼蓬、黄毛柴、红柳等的枯枝残茎。地上,简易民房上面的茅草被掀翻了,卷入空中;地窝子没了顶,赤裸裸地呈现在那儿,甚至,一些单薄的电线杆子,有的拦腰折断了,有的生生地被拔出地面。接着,天突然暗了下来,是一种恐惧的暗,似乎天塌了下来,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刚刚出门的人摸不着家门了,田间地头的人们就地爬了下来。脸上打着沙子、枯草,火辣辣的疼;睁不开眼睛,耳朵里像灌满了铅水,闷腾腾的,对面听不到人的呼叫声;呼吸困难,似乎没有了空气,吸进的全是沙尘,没有氧气;浑身像烙铁烙一样,烫得难受,又像被捆绑住了一样,不能自由。有些摸到屋里的人,点着煤油灯,只巴掌大的一片黄光,不能照亮斗室,反而更加恐惧害怕。

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渐渐有了亮光,还是有点气闷,呼吸不畅,满嘴里是沙子,相互看看,人好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满脸厚厚的一层灰土,只看到两个眼睛在动。

沙尘过后,大人找孩子,孩子找大人,惊呼声一片;地上,凹处填满了沙子,凸处削平了;没有淌水的支斗垄渠,都没了影踪,全让黄沙掩埋了;苫住黑老鸦的麦苗,高地上的连根不见了,只剩下光溜溜的裸露的精地皮,低地上的埋在厚厚的黄沙中,偶尔可以看到零零星星的几根麦苗,也像刚出土一样,却比刚出土可怜多了。

据统计,这次沙尘暴,造成三十多人死亡,百分之四十的农田被掩埋,百分之十五的农田被刮没了,一半以上的民房没了房顶,三分之一的支斗垄渠里填满了沙子。

惊醒的人们,哭亡亲的哭亡亲,哭秧苗的哭秧苗,欣欣向荣的景泰川,一下子跌入了深渊。

是的,在景泰,没有林带保护的农田,就像没有军队保护的公民,即使富有,也不长久。植树造林,势在必行,景泰县的老百姓代表首先主动找指挥部领导,找李培福,强烈要求植防护林带。

好,老百姓自己觉醒了,事情就好办,植树造林就有保障,植的树就有人管,就有人爱护。李培福立马组织人员,一方面帮助老百姓重建家园,恢复生产,一方面指导各社队补种秋作物,一方面规划林带建设。

一时间,指挥部带头,景泰县各机关、农村社队、国营条山农场、兰白在景泰办场单位,纷纷行动起来,掀起了一场植树造林运动,按照渠、路、林、田总体规划,大力植树造林。没有树苗,从河西调。树苗不足,李培福派专人到新疆、陕西、河南、河北、山东等省采购,当年植树造林面积达一万多亩,灌区边沿种植了土种杨树、柳树、沙枣树,灌区以内种植了新疆杨、加拿大杨、大关杨、塔松、侧松、马尾松,林带符合防风固沙的要求,小块农田侧重种植经济林,引进了唐王川大接杏、敦煌李广桃、宁夏枸杞。其中,还确定了两条长约十华里的常青沟、胜利沟作为成片的植树林带。为了发展林业,李培福还抽调北京农学院毕业的李嘉钰专管林业,负责培育良种树苗,指导植树造林。

同时,李培福做出了三项决定:

一、粮林争水时,先保林后保粮,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向林木争水、抢水。

二、各单位派专人管理林木,折损林木者要追究责任,限期补种,确保种一棵活一棵,活一棵长一棵。

三、各单位要拿出具体的植树造林计划,上报指挥部,逐年落实植树任务,对完不成任务者,予以扣水处罚。

对这三项决定,老百姓拍手赞成,他们爱护林木,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谁要是胆敢破坏树木,人们群起而攻之。以后,景泰县灌区内再也没有过那样大的沙尘暴,即使1993年春天那样百年不遇的沙尘暴,也对景泰县灌区奈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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