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重新挪动了,厄休拉显然没有回到现实中来,她两眼发直地问自己:“我们怎么会坐到一个马车上了,国王和岛屿哪去了呢?”
唐娴看着她,让她有一个反映的时间:“你是问我吗?”
她点了点头。
“我理解你的感受,可我们实实在在是在回家的路上,走得时间长了,难免不产生幻觉。让我们来交换一下幻觉好吗?”唐娴表示。
厄休拉揉了揉眼睛:“哦,我们是在赶路,这一点没有错。可是,我怎么感到,我的确丢失了一种曾经经历过一次的生活。比如说,我知道我和一个将军的儿子在一个孤岛上相遇,我们满怀希望在那里营造自己的生活,在那个孤岛上开荒种地,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我们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后来岛上一下子就多了好多的人,好像到最后还有一个土地测量员给我们规定每个人只能占有一个小方格的土地。那时候,将军的儿子已经做了国王,当然,我就是王后了。你想想,那个岛屿是我们首先发现并在那里生活的,理所当然的,我们在那里有绝对的支配权,可是,结局相当惨,当我意识到我们还依然坐在回家的路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孤岛、国王,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唯一的儿子丢到哪儿去了。”
厄休拉摊开手臂抱怨这种不平的感受。唐娴一下子被她逗笑了,她解释道:“我们一直在路上,看看我们是怎样相遇的,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渐渐地有了一个理想,那个将军的儿子或许是你希望得到的理想,你想过吗,哪个女孩子愿意成为一个农夫的媳妇,你的那个丢失的儿子就是希望的延续。”
“不对呀!我们没有招惹任何人,自己在一个孤岛上建立希望,后来的那些人野蛮地挤占了我们的土地,最后,我们居然被困在屋里,就是那样还从门缝挤进一个闯入者。”厄休拉与唐娴理论。
马车依然慢悠悠一晃一晃地颠簸着,在枯燥的路上,两姐妹多了些喜剧式的内容,也解除了不少郁闷。
唐娴爽朗地大笑起来:“就是吗?那些四处找来找去的男人女人,最后都发现了这个幸福的孤岛,也就都挤到这里来了。”
“你是说,结果大家都要失去梦想吗?”厄休拉问。
“可不是吗?问题是都要为实践梦想而行动,倒不是谁有没有梦想。你要是不行动,可以随便地想,关键是上帝没有为世界准备那么多孤岛哇。对了,你想听听我有过的经历吗?”唐娴一边解释一边问。
这时从旁边又急驰过一辆高大而华丽的大轿车,阳光照射在窗玻璃上,眩得唐娴睁不开眼,厄休拉突然问:“你说那些大轿车里的人也走在回家的路上吗?”
“不一定,他们是来观光的。”戴草帽的胡福说话了。
厄休拉灵机一动:“胡福先生要是开着车子,就说我们找到一辆那样的车子,不就用不着这样耗时了吗?或许我们早到家了。”
戴草帽的胡福反驳道:“你又不是没有坐过,那些车只能离故乡越来越远。坐在那些速度极快的车上早就迷路了,哪里有时间制造梦想。”
厄休拉想:胡福说得有道理,要不自己怎么出现了那么多幻觉。
“该讲讲你的故事了。你遇到了什么?我不是随着你到过一个叫‘荷花苑’的地方吗?”厄休拉将话题又拽了回来。
唐娴轻松地一笑:“是啊!那次经历你知道,不过,我倒觉得没丢掉什么,虽然没丢什么,也挺别扭的,为什么呢?我一直觉得我游历过一个大乐园,可是细细想想,我哪里有那个经历,可是生活在‘楚乐庄园’的人们都要经过这条路,就是说那是个投向最终目的驿站,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我念经书,他告诉我,只有这样长大后才能享受富贵,女孩子或许能够嫁给一个官员或有钱势的人家。”
“这与我们那里的理想差不多,我不是做过皇后吗?我明白了,其他的女孩也有这样的打算。你接着说吧。”厄休拉的神志渐渐回到了现实中。
“我很幸运,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他的目的也许不是要让那些像我一样的孩子走那条路,可是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读书是很必要的。不幸的是,他企图到那个驿站里去又没有机会。那年胡福到了村上,就是这个马车夫,当时,好像是赶了一架驴车,父亲就忙不迭地坐上去了,顺着家乡的小道走的,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他。这不,在回家的路上才有幸看过一个写着‘荷花苑’匾牌的驿站,在那里我努力寻找父亲的踪迹,只是没有找到,不过我知道,那些成功的学士在这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把自己养肥,然后坐在一架大太师椅上看妙龄的女子起舞,吃各种各样的肉,再到一个荷花池周围转转。有个人好像是我的丈夫,不过那么多年他早就不记得了,那里就是他的归宿,我和他提起了年轻时的情节,我甚至告诉他我们后来有了自己的女儿,希望能够唤回他的回忆,可是他怎么也不能回忆起当初的情节,也不认为有过我这样的一个妻子,他的身边有许多女人。不过,怎么也没有找到父母。”
“他们不是跟着胡福去寻找幸福的天堂了吗?看来他背叛了你。”厄休拉问。
“这一点没错,我想也用不着问他。能够把我们两个带回故乡去就行了。如果你要求他做那些做不了的事,可能连家都回不去了。那些过去的情感只能让它留在记忆吧。”唐娴回答。
她们知道,旁边掠过的沙漠景象也曾经辉煌过。厄休拉两眼注视着那些从沙堆里露出奇形怪状的东西,若有所思地说:“看来那里的祖先更喜欢掠夺,你们的祖先追求富贵与玩乐。”
唐娴问:“那么说我们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对了,那个叫朱喜的人好像是个权威,‘荷花苑’很大,他表示:能够找到这里的人都能够获得瓦舍和良田万亩。”
“怎么不是梦呢?我们的经历能够验证吗?你不是到了‘荷花苑’了吗?带回房子和地了吗?”厄休拉说。
“我不过在路上遇到了,是个过客,那些读书人才想到‘荷花苑’问朱喜要赏赐,不管真的假的,我们现在的目的不是在依靠记忆行动吗?只要在记忆里,就一定是我们经过的事实。”唐娴回答。
“别再说了,我们也说不清楚世界是怎么回事,只能让我们盼着回家吧。”厄休拉无奈地唉声叹气。
终究又回到了以前的行程状态,没有人在对话,太阳昏惨惨地悬在空中。这时厄休拉才意识到,自己走在随胡福回故乡的路上,不过,前面却见不到了故乡的影子。
胡福将草帽的帽檐向下拽了拽,老马沉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还是那桶水,还有那些干粮,都是熟悉的,她们没有再说话,不住地变换着坐姿。行程不像开始时那么有信心,连个希望的影子也没有。
当马车的前面远远地出现一个人影,厄休拉一下子从极度的疲惫中激动起来,“前面站着一个人!胡福先生。”厄休拉提醒着。
“是的,我知道了。那是唐娴。”胡福不紧不慢地表示,没有丝毫的激动。
“你知道她在前面等着我们?”厄休拉问。
“知道。”胡福还是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可不是吗!真的是唐娴,已经能够辨出她的模样。
“唐娴。”厄休拉欲从车上站起来,她叫道。
唐娴在路边挥挥手。
马车到了唐娴的身边,胡福带了一下缰绳,那马也就停住了脚步。唐娴没有马上上车,而是跪拜在马车的前面,“请胡福先生快一点带我们回到故乡去。”她低着头请求道。
胡福表示尽量提高速度并要她快上车。唐娴这才站起身弹弹土绕到马车后面,厄休拉伸过手将她拉上马车。
两位女友激动地抱在了一起,诉说各自的想念之情。
“世界的确够令人迷惑的,你我突然分手,又突然重聚。我真的很累了,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在迷梦里总是那样堵塞。真的,我快累死了。”厄休拉抱着唐娴呜呜地哭了。
“好啦,别激动了,终于又见到了你,在这之前只是虚乎乎的影子在一处迷雾里。我叫了你,你也没有回答,我就责备你,怕我们耽搁了回家的路程。当发现你正在经历一次美好的故事时,我是无论怎样也唤不应你的,我怕时间长了连自己也迷了路,就急忙原路退了回来,这就顺着路又回到了马车上。要知道离开家的时候路没那么遥远,现在,现在却需要巨大的耐心和克服困难的决心才能再回到故乡。要是你中途迷失,我唯一的伴都没了。”
唐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两行泪水静静地流淌下来。
厄休拉瞪大了眼,惊讶地表示:“我想起来了,刚到那座荒岛的时候,曾听到一个女人的提醒,大概就是你吧!”
“也许是吧。”唐娴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厄休拉表示。
唐娴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来:“这有什么秘密,我也一样,所有的女人大概都希望有一个能靠得住的依靠。”
胡福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提示道:“你们坐好,咱们继续赶路吧。你们还年轻不要太悲观,幼稚的女人不是都希望找个好男人,然后就人丁兴旺,然后就占许多土地建许多房子,为了这些暂时的快乐跑到老远的梦里去,现在,连家都找不到了。”
两个女人茫然地听着这胡福的埋怨。
马车又挪动起来。
唐娴一直认为女儿在家里等她归来,她似乎到过她熟悉的家,或许是感觉上的事,眼前的事物总是让她不能确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要么是在梦里,要么就是在遥远的过去,或者走在未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