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父自谦出外教学数月,将挣得的几片银元交给了唐母。唐母接到这几片银元只是唉声叹气:“你的学问就换这么几个钱,家里如果再多一口也就连饭都吃不上了,虽说你读的书是不少,可书能当饭吃?”
对于妻子的这种埋怨自谦决不贴附:“你要知道,那几个在城里做了大官的人都是我的门生。咱们周围读书人多了才能富甲一方。”
“你还是盘算一下唐家的后继之事吧,要不苦你三辈子。”唐母告诫道。她突然想到了胡福的提示,将自谦一把拉过来,悄声地告诉他:“我几天前见到了胡福,他是专门来拜访的……”
自谦止住妻子的话,不屑一顾地否定道:“读书人只信孔孟,你说的不就是那个为死人撒钱的胡福吗?”
“你听我把话说完,那个胡福指出,河塘里的一个生钱记的男孩定有缘于唐家。”唐母决心把意思表达完整,“前面的树林下每天都有一群精灵在那儿戏水,其中有个男孩,门心生一片像铜币大小的钱记,那不光是一片红记,记得上面还画出龙一样的图案来,这孩子特别争强,胡福遂指他与我们有缘。”
自谦听说生有钱记的男孩与唐家有缘后开始重视唐母的话。因为《爻易》里指出:“生得正门钱记,数及偶,故大贵。”
“我见见那个男孩儿,他在哪儿。”自谦开始表露喜色。
唐母挖苦道:“你不是不信胡福吗?”
“不信胡福是真,书上说的绝不可欺。”自谦回答。
不管怎样,丈夫遂了自己的心愿,唐母还是蛮欢心的。于是,那个钱记男孩儿被招到唐家,对自谦要他接受教诲一事满心欢喜,唐家顿时充满了活力。从此,唐先生尽可能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两个孩子的教育中。书屋的活跃,引来好奇的邻居倚在门外欣赏。唐母每次邀及邻里屋内就座均被礼谢。时至多日,有邻居要求要送自己的孩子前来就读,自谦喜不自收,教起书来更是兴奋无比,后来学生逐日多了起来,课堂索性移至那爿丛荫之下,流水潺潺,翠鸟叽叽,书声朗韵,好一派太平图景。
“吾十有五而至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从此,这偏僻小村万籁有声。
不知觉这里的孩子在树冠的荫庇下度过了十年时光,唐娴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与钱记也心底有猜,开始羞答答逾近逾远。自谦夫妇看在眼里更是心顺意随,商议着让他们结婚的事。自谦似乎并不更多在意,但唐母自打认识了那个孩子,一直就盼着他们长大,以了自己多年的心事。在出门的路上,唐母有意安排他们两个在书屋里习书,自己随丈夫出来,以便在路上有时间商议一下。
“他们也是十七八的大人了,当初收钱记时,我们就把希望压在了这孩子身上,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个读书人,这个生了红记的男孩的确聪明过人。”唐母称赞着。
他们走在那条由青绿托出的褐色小路上。唐母手里拿着丈夫的行李跟在后面。自谦话不多,一直在思考,偶尔回头与妻子交流几句。
“她到了该婚的年龄,他也到了离开这里高飞的时候了,他不应像我那样没有远大志向,他能使唐娴更幸福,使唐家有希望。”自谦说。
他们离开家门已经很远,很快就上了一条留着很多车辙的大路,不时地有些马车经过,看着沿深深浅浅、曲曲折折的辙痕行进的马车,自谦深有感触地对妻子说:“走踏出来的路就必须沿着旧辙,不然轱辘就无法越过辙壑。只有开一条新路才能随心所欲。人生也是这样。”
“你是说钱记能够开辟新路。”唐母解读着丈夫的话。
自谦肯定地点点头。
这时,土路的前面晃出胡福的身影,渐渐地由远及近。显然,在他们相遇的时候,自谦夫妇的态度俨然有别,自谦不过是客气地同他打个招呼而已,并没有把他当成什么向人们传说的那样是天地人的“三重信差”。妻子也像乡里人认可的那样:胡福的意志是不可违言的。
其实,除了丈夫被书里的道理迷失住了,其他的人都看到了胡福身上的神奇之处:从他一副憨态愚钝的脸上,从那双近乎呆滞的眼上就能够传递出对每个人命运的解读。他虽然按惯例不过是“撒钱人”的角色,但每每要在事前事后点破死去人的命途。仅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们区别出他的特殊身份,更何况他多少年不变的形象,似乎他永远不老。因而,唐母一定是深信不疑的。
他们相遇寒暄后,胡福错过一段路,在原地站着,像发现了什么盯着他们。本想和胡福交换一下想法,只是丈夫忙着赶路,就疏于叫住胡福。
她将他送上了一挂驮轿的马车,丈夫上车后叮嘱妻子等他授课回来再考虑孩子的婚事。
“知道了,你早些回来。”唐母答应道。目送马车消失才发现胡福在不远处等着她。她一怔,心想:该不是胡福发现了什么吉兆。
“你的先生,哦。”胡福停住了。
“胡福,我的先生有什么不好吗?”唐母急着问。
“你知道,我应该不怎么关注预言,一般情况下,我从来不向人传述将要发生的事,等到一个人走到生命的终结,他自然就会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对于任何人这都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你们唐家,自谦先生的作用关乎着周围乡邻们的生活,我才希望与你交换一下看法。目的是要有个准备。”胡福回答。
他们说着来到家里,落座后,唐母将丈夫留存的上等好茶拿出来招待胡福。胡福打听唐娴与钱记是否在家里,唐母告诉他,他们在门外的林荫处在教学,胡福说只有观察他们后才知道未来怎样。唐母要他告诉他们何时成婚,于是,陪着胡福绕过外门的门壁,打开门,胡福发现在一百码外的林荫水叉处,席地坐着十几个孩子,钱记于前面授课,唐娴靠在树干旁阅读。他们远远观察后又回到屋内。
“据我看,你应尽早使你的女儿成婚,这样,钱记可依所学拓展宏图,不然他只能追随于我了,如那样,他只能一个人独享,将不能给你们带来幸福。”胡福呷了一口水。
唐母附应着:“如向先生学习那不是出道更大吗?”
胡福连连说:“我所识之事全为另一世界所为,人们日常并无受惠,即便能提前预知,除了增加痛苦根本无法绕开,又有什么用,这个与生活没有任何关系,还是让他为你们创造幸福吧。”
唐母没有再说话,只是希望能够从胡福那里得到更多的预告,因此,除了适当地为他斟水外就眼巴巴地看着他。她相信胡福。她想问丈夫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事要发生,但又怕知道不吉的事,支吾了一声又咽了回去。
远处不时从树林那边传出隐隐的儿歌声,“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儿歌悠扬动听。胡福不无感慨地表示:“人间的一切多么美妙哇!”
唐母也激动了,一颗泪珠从眼角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