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在采书斋里呆了将近一整日，黄昏时才和琪枫相继出来。两人不知密议了些什么，神色都多几重阴霾。一整日不曾休息进食，脸上各自挂着几缕倦意。
“怎么，文法说你不愿和他一道去归无寺？”琪枫冷不防站在琪雅身后，温和问道。
亭子临着水，略略有些凉风，琪雅也倚在栏杆旁坐了几乎一整日，人似已被烤得焦枯。回头看看哥哥和大和尚，仍旧点头拒绝：“懒怠动弹，热死我也要呆在秀天城。”
琪枫眯眯眼：“习武的课程也结束了，还有什么挂念？”
她诧然抬起脸：“哥你怎么知道？”
琪枫道：“轻殊昨日与我提过。”
“哦。”她应了声，原来师傅已跟哥哥先打好了招呼。扭头去看池塘里无精打采的锦鲤，大滴泪珠落在水面上，泛起层层碧绿涟漪。静了会儿，她霍然起身，抓起一旁的落英剑，奔去马厩里牵马。
“去哪里？”琪枫相随而至，一手扯住马缰，担忧地凝住她红肿的眼，她却把头一扬：“去骆家。”
琪枫一向平顺的眉皱起，“琪雅……你对轻殊，真的动了心？”
琪雅用力点头，也不再隐瞒：“哥，那年我离家出走，带我上天寿山的人便是师傅。我以为今生再找不到他，是哥哥你又将他带到我身边，我以为这便是天赐的缘分，不过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我知道，我与长央已有婚约，但今日不去，琪雅这一生心里都将藏着一个结，不快活，不甘心！”
琪枫握缰的指节泛白：“是哥哥不好……”
这纸婚约是为上官家，他将琪雅推出去做了赌注，却又拉进一个骆轻殊，让琪雅陷进情海。他只想着让琪雅学会自保，却忘记，日久也会生情。更何况，她对他早已一见倾心。
琪雅颊畔不自觉有泪：“哥，我不是你和沐紫，我不懂你们的大是大非。我只知道，若在他娶陆明珠之前我不把话说清，必将后悔一辈子。就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也认了。”
以前以为，她可以静默不语，但直到方才，师傅说出他可能再不回秀天城，她才发觉，轰然一声，随之倒塌。流水，真的无意吗？那些温柔眼神都是她的错觉？
即便是，她也要亲口问过才算。
静了许久，琪枫那只扯住缰绳的手终是松开，温和道：“天色快黑了，早去早回。”
琪雅感激地看了哥哥一眼，颔首。长缰扬起，黑马一声嘶啸，疾驰而去，身后却是两声叹息。
琪雅听说，那陆明珠性子泼辣似火，但凡遇到些摩擦矛盾便要舞刀弄枪武力解决，很有些暴力倾向，师傅与那样的女子修好，自然享受不到男欢女爱应有的温存。后来他们情事败漏，师傅也全力护着陆明珠，只身扛下来，于是两个人的错，军中受罚的却只有一个他——她不信，师傅会钟情于那样自私野蛮，暴烈如夜叉的姑娘。
她甩起马鞭，如赴一场战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