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深夜,因为无事可做,大多数人都已经熄灯入眠。在专家公寓,唯有秦鹤鸣房间的灯还亮着,他坐在书桌前,聆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皱紧了眉头。这雨,白天下,晚上下,像讨债的小鬼似的赶都赶不走,已经连续下了整整一星期。
没办法,谁能管住老天爷啊!秦鹤鸣摇摇头,握紧手中的派克钢笔,将思绪集中到面前的信纸上。这支特殊的钢笔,他只有在给胡龙主任写信时才舍得使用。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参军报国梦的念想总会涌上秦鹤鸣的心头。尽管他受了林蕤的刺激,为了要争一口气坚定了培育碧蚂杂交麦的决心,但在内心深处,他其实还一直挂念着自己最初的理想。胡龙主任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秦鹤鸣写了好多信给他,尽管每封信寄出去之后都石沉大海,他却从来都没有放弃。与其说这些信是寄给胡龙主任的,不如说是秦鹤鸣寄给自己那颗难以平静的心的。
秦鹤鸣将自己加入育种小组的消息写在了信上,他想告诉胡龙主任,他要以在碧蚂杂交麦培育工作上的成功,向农校的人证明他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人。然后,他要在最成功的时刻以一个成功者的身份离开农校,继续寻找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胡龙主任,我的心思还是一直放在从军报国上。等碧蚂杂交麦培育成功后,我想去找您,去实现我的理想,您看可以吗……”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秦鹤鸣的思路。他走过去打开门:“谁?”
任慧敏披着雨衣站在外面,被淋湿的头发凌乱地粘在面颊两侧,双眼通红,嘴巴撅得高高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她突然一下子冲到秦鹤鸣怀里,紧紧搂着他,脑袋埋在他的胸脯上,“哇”的一声哭起来:“我爸不见了!”
秦鹤鸣像抱一块烧红的炭火一样,赶紧推开任慧敏:“到底咋啦?你快说!”
任慧敏呜呜咽咽的哭个没完。秦鹤鸣两只大手像钳子一样抓着她的双臂,摇着她:“别哭了,你快说,任教授去哪了?”
任慧敏:“我爸不见了……”
吃罢晚饭,任重远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大雨,长吁短叹。他担心试验田里的麦子,披了雨衣要出去,却被任慧敏死死拽住。上回他生病住院的时候,医生就责怪任慧敏,说她没把父亲照顾好。这次,她无论如何也不让任重远冒雨下地。任重远没办法,只好脱了雨衣,坐到书桌前翻书。后来,任慧敏在睡梦中被一阵雷声惊醒,她突然想到了父亲,跑过去一看,床上果真没人。她担心父亲,又不敢一个人去找,哭哭啼啼地跑来向秦鹤鸣求救。
“一定在试验田!快!”秦鹤鸣随即转身,套上雨衣,拉着任慧敏冲了出去。
深夜里,秦鹤鸣搀着任慧敏,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泥水前行,来到了碧蚂杂交麦试验田。
“爸!爸……”
“任教授……”
任慧敏突然指着前方一个活动的黑影:“鹤鸣,你看……”
大雨中,任重远两只手拽着草帽的两边帽沿,弯下腰从试验田里舀出满满一草帽水,趁着水还未从草帽间隙露出去的瞬间,赶紧端着把水倒到试验田外面。然后他又弯下腰继续舀,继续倒。他动作飞快,机械似的舀啊舀、倒啊倒,可头顶上的大雨不停下着,试验田的水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好像还在不断增加。
任慧敏跑过去紧紧抱住任重远,双手抓住他的两只胳膊,阻止他继续舀水:“爸,您干什么呀!”
秦鹤鸣趁机夺下任重远手里的草帽,脱下自己的雨衣披在他身上:“任教授!您这是……”
“碧蚂麦,碧蚂麦……”任重远一时好似丢了魂魄,他看看任慧敏,又看看秦鹤鸣,突然从秦鹤鸣手里夺过草帽,弯下腰又去舀水。当他再次端着满满一草帽水站起身时,却双手一松,草帽跌落下地,接着他也一头栽了下去。
“爸!爸……”任慧敏扑到父亲身上,朝秦鹤鸣大喊,“快救救我爸……”
“任教授……”秦鹤鸣蹲下身子,拽着任重远的胳膊将他背起来,飞快地跑出试验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