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是多么的后悔,没能与那个女孩告别。当我从朋友亲戚家吃完饭,又被他们妥帖送回来的时候,护士告诉我,临窗的女孩走了,当天上午走的,还说女孩走之前叮嘱过,我可以搬到她之前的床位住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哑然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会走的如此匆忙,匆忙的都不能彼此说声再见,匆忙的来不及向她说声谢谢。
几日的相处,我们俨然已成了好朋友,她告诉我一些她生活里的事情,我也和她讲我曾经的大学生活,以及现在创业艰难百战多的辛酸史。女孩很伶俐,总会有许多不一样的见解,学识很渊博的样子,有些话语魔力般地就能将人生活里的烦忧一一消散和化解。从她身上,我感觉到一种向上的,积极的,阳光的正能量。
有时我甚至在想,老天是用一次毫无征兆的病痛,让我认识一个天使般的女孩,然后经她之口,告诉我生活还是有希望和美好的。
不是有首歌叫:《GodisAGirl》的么?
“哦,那女孩走的时候,留下了这个。”不知什么时候,护士又回到我的床边,将一个金属质的东西放到我手里。
“这是什么?”我手心是一颤。
“MP3!”女护士说:“她怕你待在病房里一个人太闷,走时候把这个留给你,还特别叮嘱,让我耐心些教你使用,当然了,如果你不方便,或者要充电的时候给我招呼一声就行。”
“哦……”我长吁了一口气,如果知道她今天要走,我怎么都不会去吃那顿饭了,这会真是既激动又悔恨。
护士帮忙挪了床位,收拾好东西,并给我打开了MP3。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听着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着,心绪颇有些不宁静,这床单是今天才拆洗换过的,但我仿佛仍能寻觅到她留下的若有若无的气息。
今天,外面的施工队难得休息,便没有了往日的嘈杂,西窗是开着的,轻柔的风将密密的槐花、月季、玫瑰香气一缕缕地送进我的呼吸,心中满溢着轻盈和感动,让我找不到一个缺口来安放这些意外惊喜。
MP3里的音乐每一首都是精心挑选了的,有抒情的轻音乐和古筝曲,像《春江花月夜》、《云水禅心》、《高山流水》等,也有民俗乐曲,甚至于一些经典的戏曲《女驸马》、《游园惊梦》、《红楼梦散》、《断桥》等,还有国外的一些怀旧音乐,《流浪者之歌》、《英雄的黎明》、《密西西比河》这些旋律都像是能与我内心达到某种共鸣和契合点,听的人如痴如醉。
一百多首音乐足矣打发了那个寂寥的午后,直到最后,还听到了一些精美的诗朗诵,有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有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最后一首却是女孩专为我录的音,她说:“潘多拉的盒子飞出了灾难、痛苦、疾病,却也将人类最宝贵的东西留在心间,那就是希望,任何时候,只要希望不灭,一切都将有转机。”
当音乐旋律又回到起初的第一首歌时,我想如果自己的眼睛不是蒙着厚厚的纱布,不是动辄就干涩疼痛,这一刻,它该是满溢着泪水的吧!
一个天使般的女孩从我生命里经过,用她的细心和善良给我深深上了一课,将美丽和希望播散,而后像风一般,像幻觉一般悄然离去。以至于在此后的三年里,我一直在脑海里勾勒那个心细如尘,善良温婉的女孩是何般模样?
余下的日子,我安静的许多。很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和各项检查,亦比之前少了很多暴躁和不安消极的情绪,偶尔也会和室友与护士说几句话,拉拉家常,大家似乎也都变的友善,更多时候,则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听音乐,窗外的嘈杂声依旧,而我已找到了一份心远地自偏的安然。
一月有余,我出院了,眼睛并没有完全恢复,朋友帮忙联系了公司所在地同城的大夫,很遗憾,在离开那一刻,眼睛上的纱布都未曾摘离过,甚至没有机会瞧一眼,女孩所说的那棵高大的结着串串细密白花的古槐。
又过了三个月,我眼睛才完全康复过来,也算是重见光明了,重见光明的我看到那个女孩留下的是一个深红色的苹果牌子的MP3。此后,它被我在手里摩挲过无数遍并视若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