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轻吻住长笛，悠悠笛音响起。何镜双目微阖。声音浸入四周，盈盈不散。不动不争，默默恐失，曲名演花奏雨落。
未想到竟能如此完美，天地灵气为之所动，一同奏响笛音。此技修习数年，超过师尊演示的这却是唯一一次。空灵的声音萦绕耳边，何镜放下长笛，灵气震颤中，笛声仍默默演出，何镜的战意已完全消退。“师兄？”泉侧卧在地上，丹效仍在，身上的伤口在缓缓愈合，声音却未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愤怒，伤口阵痛，泉察觉到，自己的不满正在渐渐消失。演花奏雨落是自己永远无法学不会的技艺，能化争止戈，然而此技虽能影响到自己，却未必能影响师兄亦无法战胜的虎妖，奏出此音，无异于求和，泉只觉得一阵屈辱。
风刃一一散开，幼虎身上伤口仍在，但数息之间，疲惫已经消失。笛声悠扬，四周的秦盈火竟也沉寂下来，心念一动，一丝丝秦盈火本源被收回体内，四周火势骤减，只余些许残焰。幼虎只觉得身上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模样变大了，声音却未变，幼虎出声道：“真的不打了么？那我离开这里了。”
何镜不动：“为何要走？为何而来？”
解惑而来，未解而走，欲徒步以量天下，访名川山河。幼虎嘴上说的却是另一个版本：“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为何杀戮？”
“身不由己？”幼虎随即改口，给出更准确的答案：“不杀不如杀。居于此山边，或许命由天定。”浮出许衡的身影，幼虎换了种说法：“又或者只因遇到了我。”
“妖族因种而异，性格天生注定，你呢？是最凶狠的那一种吗？”
“不是。但确实凶狠。”突然有人与自己交流，幼虎竟兴致勃勃起来。
何镜明媚的笑起来，“无数村民因你而丧生，我亦有同门丧生于此，你可愿为此偿命？”
幼虎不满这话，努力瞪着何镜，“由生到死，千万人将因我而亡，我命可抵千万人，又怎能因千人而偿命？”
“或许是，”何镜笑得愈发灿烂，“你命不及我命。”笛声婉转间，何镜一步步走近，幼虎想要避开，退后几步，却发现自己要慢上许多，只好看他缓缓来到身前。
稍稍蹲下，手放在幼虎头顶，“你要做什么？”幼虎觉得自己该有无穷的怒火，但现在却什么都不想做。“用心体会。”何镜收起笑容，直勾勾盯着幼虎。一丝灵气进入幼虎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运转一个周天。幼虎心中骤然一重，忍不住喘息道：“为什么？你疯了吗？”
“哦，看来有些差错。”何镜又送出一丝灵气。“我不要死。你呢？如果我就这样爆体而亡，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为什么这样做？”
“你以为人族要怎样对付天妖？龙乃七十四天妖之首，一化为百，被命为人族守护神，一条龙便能完胜九重境修士。你高看了怨生妖虎。怨生妖虎十余代，何曾杀过千万人？然而，谁知你会不会有真正取回力量的一日，我亦不敢高看自己，千人便可抵怨生妖虎，实在幸甚。”
不止千人，还有一个数百人，一个数十人，再加上数人，就这样被你漏掉了？这样想着莫名其妙的问题，幼虎也在想破解之法。笛音。幼虎隔绝了五感，笛音却仍在。
“好乖好乖。”何镜面无表情，又注入一丝灵气。“你也听见了笛音，为什么还想会杀我？”何镜忍不住笑出来，“演花奏雨落的妙处我也是今日才知，纵我苟活下去，以后也未必能再得这一曲。若说为何我还能杀你，我骗了它，它亦心甘情愿被我骗而已。”
何镜内心已经焦躁起来。怎么还未成功？使怨生妖虎自爆的方法被创出多年，也曾经过论证，但是往复尝试几次，确认方法未错，为何竟还未成功？
“你用错了。”幼虎肯定道。“什么？”“虽然看似是那样做，但我并不会因此而自爆，那样的运行方式有许多多余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成功，不若你精简一些再来试试。”
何镜盯着幼虎：“你所说是真的吗？”幼虎也盯着他，“说真话自然比骗你痛快。你若不想再试，把手拿下去罢。”
修行数年，何镜努力提高修为，也不断容纳各种知识。七十四天妖是可以称之为妖族最强的存在，何镜了解这些时，不敢有丝毫遗漏。史上有名的天妖作乱共有六起，无不是天翻地覆，生灵涂炭，而这六妖，皆属于七十四天妖。同列天妖榜中，其余的天妖想必也有一样的可能。六妖皆是实力骤然暴涨，威风一阵就消失不见，人族却次次都在危亡关头。许多名震天下的修士与之交手，却无人能敌，无数年来修士一一试出最容易的灭各天妖之法，以防再临大祸。拟妖族灵气运行而使其自爆，只需五重境修为便可做到，恒久以来成功无数，但不想却有今日。
曲调再悠然回转，笛音将尽。何镜收手站起，远望前方，仍有火光闪动，但看得出火势将尽。体内灵气已竭，眼前的幼虎伤口却已消失，“天妖都是怪物。”回忆此番的一幕幕，胜机或许从未出现过。
仙音立止，虎爪拍向何镜，利爪划下皮肉，露出其中的脏腑，灵气向内肆掠而去，破坏着这躯体，何镜感到生机将绝。不想这样的丑态暴露在外，何镜又蹲下身去，两眼看向幼虎，“妖虎，”何镜脸上仍有不甘，“你叫什么名字。”不知如何应答，幼虎反问道：“你叫什么？”“吾名何镜。”幼虎再看时，何镜人已不见，留下长衫在地。幼虎放出秦盈火，试着灼那长衫，秦盈火只是在上面游动，再试一次，长衫燃起，一封储物纸也一起燃起来，其中的物品化为灵气向外逸散。
身心放松下来，看着眼前平整的地面，幼虎伸爪抠紧地面，尽可能延长身体，摆出一个懒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