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对土耳其军营的内情也不甚了了。俄国军营只能猜测有炮轰土耳其的结果,但并无确凿的情报足资证明。据英国驻君士坦丁堡公使萨顿向伦敦报告说,土耳其三次企图袭击俄国人,结果折损八千人。“如果俄国知道土耳其人惊恐异常,斗志丧失殆尽,他们定当发挥己方优势,继续炮轰,然后出击,土耳其定会全歼无疑。”为什么土耳其人急于讲和?这是因为他们已不堪俄国人“顽强精神”的折磨,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会遇上“这么可怕的对手”,故此他们宁愿逃走也不愿和俄国人遭遇,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可惜彼得也并不知晓自己部队打仗的全面情况。一次骑兵团团长伦内奉命攻占布劳洛夫城成功。土耳其军队的交通线被截断,面临被包围的危险。但伦内的紧急报告被土耳其人半途截获,结果报告没有送到彼得手,而落入了土耳其总司令手中。
瑞典国王得悉和约签订之后立刻策马向土耳其军营奔去,径直闯进总司令的帐篷。国王怒不可遏,土耳其总司令倒还能沉得住气。国王质问他为什么单方面和沙皇讲和不等总司令回答,他又接着建议总司令从速选派两、三万人马,他可以把俄国沙皇擒来见土耳其人。
查理的指责遭到总司令的反驳。他提醒国王不要忘记波尔塔瓦战役:“陛下还没吃够他们的苦头,我们可是看见了,您要是愿意打就请便吧,我可是要和平,我不能撕毁和约。”
国王没有告别就从总司令的帐篷里冲出来,直奔克里米亚汗而去。他说服后者重开战火。但克里米亚汗不敢违抗土耳其总司令的旨意。
远征普鲁特以失败告终,彼得心头沉重,当他躺在卧榻上辗转不能成眼时,他把这次远征的突变情况作了一番详尽的分析。
把副院长沙菲罗夫和老元帅之子米哈伊尔·鲍里索维奇·舍列麦捷夫留给土耳其总司令作为人质之后、俄国军队横渡普鲁特河向国境线进发。乌斯特·乌尔在日记中写道:“整个军队刚一渡过德涅斯特河,沙皇就下令作析祷。鸣炮庆贺普鲁特的解围,那都是上帝安排好的。”在7月14日那天,彼得去查理巴德疗养,然后去托尔纳参加阿列克谢皇太子与奥国皇帝妻妹夏绿蒂的结婚大典。
毫无疑问,普鲁特之行在彼得的一生中留下了极不愉快的回忆。关于这一点在《北方大战史》中有不同说法,“这次向土耳其的进军是一次极为冒险的行动。”还有一种说法:“这次事件是一种灾难,令人痛心。”还有一种奇怪的逻辑,说是如果俄国军队拿下普鲁特,那么这个胜利会给俄国带来新的灾难:“如果我们当时取得对敌胜利,那么可能会更加深入敌人的腹地,也会更加相信犹大,结果事情无疑会更糟糕。”犹大,这里指的是布兰科万,他曾答应协助彼得、但却役靠了土耳其。
还有另外一个至今尚未揭破的神秘事件与彼得远征普鲁特有关,这个事件的秘密很难说什么时候能够揭破。据说7月10日,当普鲁特局势正值紧张的时候,彼得立下了一纸遗嘱。“枢密院诸大人同鉴。朕须向诸位澄清下列事实,即朕与朕统领之军队在此次征战中并无失误和过错可言,失利乃因情报失实,我军不幸被四倍于我之土耳其兵力所包围,接应路线均遭切断,除非神灵出现,否则人力实难以将败局挽回,朕亦将沦为土耳其人之阶下囚。……如朕不幸战死沙场,一俟死讯证实,望从速另立贤君。”
这封遗书原稿没有保存下来。最初,1785年,是用德文发表的,是一个叫雅科夫·施特林的彼得传说和故事(十八世纪把这种传说和故事称为趣闻轶事)的搜集者提供的。俄文的遗书1786年才在刊物上发表。
由于没有原件,在历史学界所引起的争论一直到今天还没有停止。有的人认为是伪作,理由是遗嘱内容中有些地方不可信。十九世纪的著名历史学家尼·格、乌斯特里亚洛夫指出,彼得不可能委派枢密院选定自己的王位继承人,因为太子阿列克谢和他的关系在1711年前尚未紧张到要剥夺这位王储继承权的程度。
从1712年起彼得的生活进入了一个崭新阶段。8月,他在给叶卡捷琳娜的信中写道:“上天保佑,我等均健,唯生活殊感不便,困我不谙使用左手,故右手须同时执剑与笔;至若吾手下能有几名助手,汝当知也。”沙皇用这句简练而形象的话评价了自己的活动。“剑”,在此处暗指他的各种军事活动,以及正规军和海军舰队的建设;“笔”,象征着立法工作和民政事务。
彼得常常握笔在手,写得很多,而且淋漓酣畅,不能自己。他亲自执笔的信件、命令、指示、诏令、及外交文件等如此卷帙浩繁,就是有力的明证。但这里指的并非他给皇后写信的那支笔。彼得亟盼尽快结束战争,把自己的全副精力投入到经济、文化、行政机构领域内的改革中去。
在1712年之前,沙皇的精力并非都用在军事活动上。这个时期,他还研究民政大事,诸如改革省制和建立枢密院,但是这两项机构改革搞得过份仓促,故此,与其说它们是有切实职能的新型机构,毋宁说是旧衙门。省府机关事实上已经或多或少影响到了调整中的国家机体,而且造成的若干后果是彼得始料所不及的:这种改革已使城市机构失去作用,象后来彼得说的,使“殿堂”“解体了”,以致十年之后又不得不“再次”将它们修复。枢密院的情况也和省府大致类似,其职权行使全凭经验。
波尔塔瓦会战胜利以前的那些年,彼得对民政方面的关注,大多从军事需要出发。比如说,他曾下命令建设国营工厂,保证供应陆海军所需要的大炮、弹药和帆布;他还命令私营工厂供应制服呢、袜子、帽子、腰带等等。
这几个月来,沙皇不管是在莫斯科还是在彼得堡、都很忙,他要操心的事很多:涅瓦河上的城市建设,军舰制造厂的造船工程,海上军事训练,等等。这都是一些属于革创性的日常工作,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行政、社会、文化、经济等方面的改革意义。但沙皇为这些日常事务付出了巨大的精力真是夙兴夜寐,为国劬劳。
1713年,一位姓氏不详的作者在莱比锡印发了一本题为《1710年和1711年的圣彼得堡和喀琅施塔得杂记》的小册子。其中有一段描写彼得一天的工作。他写道,圣上不喜欢安逸的生活,每天埋头工作。早晨,圣上起得很早,我每天早晨都可以在滨河街上遇见他不是去找缅希科夫公爵或是将军们,就是去军舰制造厂和船缆厂。他的中饭每每要拖到午后,不拘场所,但经常愿意在大臣、将军或者公使那儿用餐……饭后,按俄国人的习惯午休一个小时,然后开始工作,直到深夜,才回房歇息。类似玩牌、打猎,或这一类的娱乐他都不十分热衷,唯一的爱好(这和别的君王显然不同)是到水上去玩。水域使他得其所哉,流连忘返,有时他一整天就在水上驾着帆船或小艇逐浪嬉戏……而且日复一日,乐此不疲,不管是下雨、下雪,还是刮风。一次,涅瓦河上已经结冰,只有皇宫前面还有一块百十多米大小的地方未上冻,沙皇就乘一条很小的快艇来回划着。当坚冰封河,他就滑冰床玩,冰床底装有滑刀。每逢这种时候,彼得就说,这也是为了冬季操练航海技术。
1712年过新年那天,沙皇给枢密大臣发出了第一封信,告诉他们,俄国、丹麦和萨克森的部队包围了斯特拉尔松和维斯马两城,并大获全胜:占领城池星未得手,但却诱俘了瑞典将士两千余人。这条消息之所以振奋人心,是因为这是一次与盟国协同作战取得的胜利。沙皇认为他的估计是正确的,原来普鲁特条约签订之后,他曾公开声称,他虽失去亚速,但得以把全部力量投入北方,和盟友协同作战,并以此赢得渴望已久的和平。彼得对忠实履行职责的原则信守不渝,他宣称,不论敌友,“有背信弃义者决无好下场。”但无论是土耳其苏丹,还是他的盟友奥古斯都二世和弗里德里希四世,对“信义”的理解都见仁见智。
从南方传来的是令人忧虑不安的消息。普鲁特条约签订还不到半年,苏丹就决定单方毁约。他命令绞死当年在普鲁特指挥土耳其军队的总司令,指控他有背叛行为。苏丹听从查理十二的劝告之后,于1711年年末就对俄宣战,借口是沙皇迟迟不交还亚速,而且还不从波兰撤兵。
彼得于是命令阿普拉克辛尽快将亚速交出去。1月,他给苏丹写信说,普鲁特条约的各条规定已逐项完成:亚速已交出,塔干罗格和其他一些城堡已拆毁;至于俄国军队之所以在波兰驻扎,是因为他们要假道该国前往波美拉尼亚。冲突总算缓解了,但这些事情说明苏丹对于和平缺少诚意。有鉴于此,沙皇不得不下令南方军队随时做好应变准备。他命令南方俄军的指挥官舍列麦捷夫在基辅聚草屯粮,“以防土耳其进犯”。他授权枢密院给舍列麦捷夫补充一些官兵:因为他认为,“在查理十二的怂恿下,苏丹万难绝蠢蠢欲动之念”彼得全面汲取了普鲁特之行的教训,决定采取防御性措施。
在巴黎,彼得在精神上开始有更新的追求。以前在国外旅行时,沙皇忙于观光博物馆和稀奇罕见之物。现在,他的求知欲变得非常广泛,这说明视野在扩大,以及对高度发展的文化的认识和领悟。在巴黎时,他曾多次接见法兰西的知名学者:1717年6月4日,他参观了四所国立中学。6月17日,沙皇第一次会见著名的法国地理学家德利尔。圣上与这位学者交谈甚久。并把两张地图稿拿给他看。德利尔表现出对亚速海和里海的地图学的极大兴趣。和学者的一席话,对彼得日后决定组织科学家考察队无疑起了相当的影响。
沙皇亲眼看了为某一六十五岁的眼疾患者作手术的全过程,这位老人患了白内障而受苦多年。术后,病人恢复了视力。沙皇与巴黎科学界人士的会见以后,参加了科学院的会议。他看了扬水机的机器模型,并欣赏了反映艺术史的绘画作品。彼得请科学院院士免礼坐下说话。他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讲解并看指给他的那些东西。在同学者的谈话里,沙皇显出惊人的天赋和渊博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