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那酒杯看看,突然皱着眉头说道:“这酒杯竟似有点没清洗干净呢!”
他笑着看着她不动声色。
而那宫女则吓得跪倒在地,苍白着脸色说道:“皇上恕罪!奴婢马上重新换过一套酒杯!”
纪晓如淡笑:“别紧张!不用换了!你下去罢,这里自有我来处理。”
那宫女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他,而他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道:“所有人都退下罢!这里不需要人侍候了!”
那宫女听了如获大赦,起身连忙示意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纪晓如笑着从怀里拿出那条丝帕,仔细地擦着两人的酒杯,直到擦得锃亮,才放下来,轻轻斟满了美酒在内。
她端起酒杯放进了他的手里,然后自己也举起酒杯道:“这一杯酒,臣妾要敬皇上,多谢皇多年的宠爱和维护!”
“好!”他简短地应了,仰脖一饮而尽。
她却并没有马上饮下,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泪花点点。
他假装没看到,拿起酒壸又自己斟了一杯,正准备再次喝下,却被她温柔地拉住了他的手。只听她说道:“皇上别太着急,等等臣妾!”
他笑了,笑得随性,笑得温柔,笑得阳光!
在他那温暖的笑里,她终于也仰头饮下。
“皇上为臣妾倒一杯罢!”她撒娇似地看着他,语气软软的,就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点头,并不说话,依言为她倒上。
“臣妾虽然曾经身为皇上的皇后,不过却从未与皇上喝过交杯酒,那么这一杯,请皇上勉为其难地与臣妾交下杯罢!”她看着他,提出了心中渴望了一辈子的愿望。
“都依你!”他无所谓地说道,伸过手与她的手互绕,然后又是一杯下去。
他似乎并不愿意多跟她纠缠,喝完之后,便松开了她的手。
然而她并没有感觉到失落,只是叹道:“皇上!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忘记从前臣妾的歹毒罢!“
他摇头,叹道:“朕不怪你!在这后宫里,你有你的无奈,如果当初你不自保,也许现在你已经不在朕的眼前了!朕知道这后宫的残酷与冷漠,也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地爱着朕,所以朕不怪你!其实朕欠你很多,很多!”
她听了,呆愣半晌,最后突然扑到他的身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恸哭失声,叫道:“皇上!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哪怕是早一分钟说这句话也好啊!可是现在迟了!太迟了!你让我怎么办呢!皇上!”
“不要再哭了!我们能够最后携着手共赴黄泉之路,那不很好么?总算有个伴,不至于太孤单不是?”
“皇上!”
她更是惊呆了,声音也更加凄厉!
“要笑着走才美丽!”
他淡定地冲着她摇头,抬手拭去她满脸的泪水。
“皇上知道要死,为什么还要来!”
她痛苦地颤抖着声音问,心早已碎成了碎片坠落了一地!
“这最后的一次,朕想陪着你!因为,这是朕欠你的,朕想这一辈子还清!”
“皇上!对不起!如果,如果有来世,还有机会与你相遇,我发誓,一定做这个世间最纯洁无害的女子!一定要与你好好地真正爱一次!一定!”
她突然发疯似地抓着他的手臂发着誓,眼中的泪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的手上。
“对不起了!晓如!朕只能给你朕的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朕早已与人约好了!朕这辈子亏欠她的,只好下辈子再来还啦!”
他叹道,挣脱她的束缚,又饮下了一杯酒。
她听了,脸色变得苍白,颓然地坐下,腰就塌了下去,顷刻间,她就老了十岁!
沉默半晌,突然又笑了:“我真傻!还在揪着这些虚的不放!其实我够幸福了,能够和皇上共赴黄泉,已是几辈子休来的福气!那么好,臣妾答应皇上,下辈子不再纠缠皇上了!给皇上您机会去找寻您的真爱!这是臣妾对您的放手,也是对自己的放手!”
“说得好!来,干杯!”
他听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豪爽地跟她碰杯!
此时的两人突然屏弃了所有的恩怨,彼此笑着温柔地看着对方,义无反顾地喝着那有着剧毒的浆液一杯,一杯再一杯。
喝到最后,当那酒壸的酒已快倒尽之时,她终于首先支撑不住,“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吐出了口!
她用最后一口力气,抬起头来对他笑道:“皇上!臣妾先走一步了!您要快点来,不要让臣妾一个人走!臣妾害怕!”说完,就颓然伏案气绝身亡!
看着她闭上了眼,他慢慢站起,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
只是走到大殿那门口时,却再也没有了力气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
幸好,陆庆听得晌声,调头往里看,却被眼前的他大大的吓了一跳!
只见他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如雨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嘴角边渗出来的血迹醒目得如此地刺眼!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快召太医!”陆庆吓得惊慌失措,一边扶着他一边扭头大叫。
早有太监一溜烟地跑走了!
他却淡定得很,微微摇头道:“不要惊慌!把朕扶出这大殿!朕想到桃林里坐坐!”
“皇上!奴才求您不要再如此固执了,还是好好在这里呆着罢!太医马上就到!”陆庆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地哭劝道。
“没用!我已中了毒!再也回不了生天了!不要浪费时间,快点!”他已感到浑身乏力,死神正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
“是!来人!扶皇上上轿!”陆庆无奈之下,只好冲着外面的太监大叫。
立即,一顶软轿抬到了跟前,他在陆庆的搀扶下坐了进去!
“快走!”他无力地挥了挥手。
陆庆将眼泪一把擦尽,带着哭音高唱道:“起轿!”
立时,轿子晃悠悠地一路将他送到了桃林里。
他下了轿,陆庆深知他心,将他扶至与裴菲菲初次相遇时那棵树下的石椅上坐下,然后挥手令所有人都退下了。余下他,一个人笑着回忆起那个美妙夜晚的偶遇……
当太子和裴菲菲闻讯起来之时,他已含笑伏在那石椅上安静地去了!
太子悲痛欲绝,问陆庆:“皇上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桃林里去啊!”
陆庆摇头,回说不知。
裴菲菲默默地伫立在那里,看着他的笑容在心中轻声地说道:“皇上!您一路好走!”
一个月后,太子遵照遗旨正式登上了皇位,成为了北国的国君,改国号为景项,而裴菲菲也正式成了北国的一国之母——皇后!一场皇宫恩怨情仇就这样暂时地拉上了帷幕!
当窗外那棵大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飘飘曳曳地轻落在已楛黄了的草地上时,裴菲菲清楚地知道这是正式进入今年的冬季了!
昨儿个夜里,天气骤变,刮了一夜的风。
今儿个一起来,就发现天气竟突然地就变冷了!
燕青一大早就令宫女把冬天的衣服给翻了出来,拿到她的床边放好,好让她起来的时候穿!
可是,她起来了,看到了,却不想穿!
只是披在身上,推开窗,看着外面突然变得萧瑟的景色,心里的寒意更加地重了!
一阵猛烈的风吹了进来,将她披在身上的衣服无情吹落,也肆意地吹得她那披散的长发乱舞起来!
但她没有感觉,只是闭上眼,静静地任那股北风吹着,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心底的寒意压下去!
但是身体再寒,也比不上心底的寒啊!
意识到现实的残酷,她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慢慢地流下了两道清泪。
“呀!主子!您疯了么?您现在的身子骨经得起这么吹么?”
燕青恰巧进来了,急忙拾起地上的衣服亲自为她穿上,又不禁含了些责备地唠叨着。
她默不吭声,像个木偶般任由着燕青摆弄着。
燕青服侍她洗漱之后,端上一碗黑漆漆的散发着重重药味的汤药轻轻地吹着。
确定不烫了,才将它递到她手边说:“主子!药已不烫了,您把它喝了吧!”
她摇头,扭过头在桌上拿起一块未绣完的丝帕绣了起来。
燕青百般的无奈,放下碗,正想好好地劝说。
突然一个小宫女走进来禀道:“娘娘!柏妃娘娘来了!说是来看看您!”
燕青正想迎出去,她却冷而生硬地道:“不见!替本宫打发了!”
只是话音刚落,就闻得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徐徐袭来,紧接着一个珠罗满翠的浓妆女子笑着走了进来,嘴里嚣张地说道:“哟!姐姐不想见妹妹么!”
裴菲菲淡定地坐着,只是不睬她。
“妹妹给姐姐请安!”柏妃看她神情肃穆,似是很不喜的样子,到底不敢过份造次,对着她盈盈下拜。
“起来吧!你不是有皇旨,见着本宫可以不行跪拜之礼么!”
“多谢姐姐体凉!”
她笑意更加深了,慢慢起来。
不过,因裴菲菲并未让她坐,她便只好站着。
她的眼珠骨碌碌往四周环视了一下,笑道:“姐姐这里清冷幽静,倒真地是个养身体的地方!”
裴菲菲不耐烦地放下手上的丝帕,问道:“你究竟有何事?”
“啊!姐姐您不说,妹妹倒忘了!”
她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裴菲菲。
裴菲菲冷冷地看了一眼,抬眼示意燕青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