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征人归路许多长
“睡觉,睡什么觉?逐枫啊,你把那个手谕给他们瞧一瞧。”康熙听了是叹了一口气,又歪在炕上了。
逐枫翻出凌普拿来的手谕,张廷玉和马齐一看手就是抖起来,张廷玉第一个不相信:“十三阿哥根本不主管兵部啊,怎么会有他的调兵手谕,人人都知道凌普是太子的奶父,太子有什么谕令,难道不能直接传达给凌普,非得要十三阿哥转送不成,更何况十三阿哥的笔迹也是极好模仿的,难保没有人恶意陷害。”
“既然这么说,就让胤祉、胤禛、胤祺、胤禩、胤禟、胤誐他们几个去认一认,逐枫,你拿出去,给朕回复就好了,哦,对了,不管怎么样,那个凌普也是留不得了,不是已经捆绑起来了吗,马上卸压回京,关进刑部天牢里,让大理寺和宗人府都不要查证,派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隆科多去查。另外,逐枫啊,你还得亲自去哨看一下,千月和德昭怎么还没来?让德昭来了就不必见朕了,几个阿哥的领侍卫内大臣就撤掉好了,八大山庄都交给德昭统属,至于千月,让他总管所有的出入兵勇,全国的兵权都交给他,让兵部尚书马尔汉去协助他办理好了。千月是朕最放心不过的,让他晚上就到朕这里来休息,连夜兼程这孩子一定累坏了,反正那帮儿子都在外头跪着呢,就是想反叛,也没有领头的,反正跑不了他们。”
又是絮絮叨叨的,逐枫害怕他在几个大臣面前又说出更多的内幕花絮来,就故意腻歪上去,拉一拉康熙的龙袍,一面抚弄他龙袍上的纹饰,一面是低声喃喃:“您还是听话休息一会子,等一下有您忙乱的,我和刘铁成一起去,千月一到,我就让他回来报信,我又安全,您也放心了,好不好?”
有一点哄劝的语气,康熙知道她关心自己的心意,是温温拍了一下逐枫的手,眼角滑出两道泪迹来,看得马齐、张廷玉是不知如何是好。逐枫见了就很利落的把两人分配支开了,自己叫上刘铁成出去了,12个阿哥都跪在茫茫雪地里的样子是让逐枫心里一堵,看见胤佑也在,怕他的腿疾受不了,上前就是拉起他来,果然受伤过的右腿就是隐隐颤抖了,逐枫柳眉一竖,有眼色的太监就是上来扶过胤佑到旁边的帐篷去了,逐枫因为有命令是不能多留,可是还是一边拍着胤佑腿上的积雪一面问疼不疼,自从那次送了胤佑改良的鞋子之后,两人就是兄妹一般的情谊了。
逐枫自然是嘱咐了一番:“七哥,你尽管回去休息,让丫头们用热水敷一敷,可不要再雪上加霜了才是,否则日后雪天可是会更加疼痛的。”
不放心的骑了“霹雳”奔驰而去,马速很快,可是好歹是夜路,刘铁成害怕出了什么闪失,还是尽量控制着马速,逐枫心里实际上是极为盼望见到千月的,他和德昭应该是一路来的,虽然方向不同,但是最终通向承德热河的路径只有一条,也就不用担心要兵分两路去应等了。
远远看见有大队兵马开来的时候,逐枫一颗心就是终于放下了,对刘铁成吩咐:“速去给皇上传信,就说可以开戏了。”这样的话刘铁成也是听多了,虽然不明白,可他一向是不该问的坚决不问,所以便点头领命去了。
这次承德之行,父汗母妃都不在身边,而几个阿哥的心思渐渐转移到了朝廷的争端之上,康熙没有任何旨意,只是单单让十几个阿哥都跪在外头,自然引来了很多的猜想和叵测,再加之康熙自身也是有些从未有过的慌乱,所以逐枫可以说没有了什么倚靠。如今终于看到那个白色长衫的身影,还是一贯清冷如月华的容貌,潇洒出尘的气度,却是让逐枫深深的感到安心和依恋,她知道,自己对于沐穹的感情是真实的兄长,而对于千月,真的就是命中注定的归宿了。千月那样清润的笑容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逐枫是突然留下了眼泪,白衣如雪的男子就是慌了神智:“怎么了,出大事儿了吗?”
急切的语气,也吓到了身边的另外一人,正是豫亲王德昭,德昭是同样急切道:“究竟出什么事儿了,张五哥和德楞泰是口风紧急了,半个字也不提。”
看到千月还是真正的开心的,逐枫也就拭干泪含笑道:“没事儿,你们来了就没事儿了。德昭,皇上让你不用前去拜见,先把八大山庄统属起来。千月总管所有兵权,让兵部尚书马尔汉协助。”言罢,逐枫就调转马头,办完差事的张五哥和德楞泰也是前来复命,德楞泰是呈上了那面“如朕亲临”的金牌,而张五哥就是交还了那柄腰刀,再看到的时候,不由又让逐枫感到心惊。
千月是清清淡淡道:“沐穹和朵颜已经去京城了,害怕再出现上次德州的事情,所以先去布防。”
逐枫听了就点点头,有些怅然的对千月说:“快些赶路吧,我们要抓紧时间到皇叔身边去,今天晚上,谁都睡不成了。”于是众人加快马速奔驰回营。看到铺天盖地的沐王府旗帜和德昭正白旗的旗帜飞扬的时候,还有漫天的铁骑卷起的狂沙,远远袭向了那座孤立的房子。几位阿哥都看见了刘铁成和逐枫匆匆离去,又看见刘铁成疾驰回来,径直进屋了。再就是李德全传出来的圣旨:“召集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于行宫前,所有皇阿哥跪迎圣驾。着正白旗豫亲王德昭替三位阿哥行领侍卫内大臣职权,受章。着沐亲王千月殿下统属所有兵勇,严格限制进出,没有皇上或沐亲王手谕,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违令者军法从事。”这所屋子被康熙命名为戒得居,取得就是有戒才有得的意思。
在逐枫一行赶到的时候,德昭是派手下的将领分成多组围住戒得居,自己从直郡王胤褆手中接过了领侍卫内大臣的公章印玺。千月则是先进去给苍老的皇伯伯问了安,而后心情有些阴郁的统属兵权,并且节制其他五部,加强中央集权。
兵部尚书马尔汉今日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从天而降的得到了一个干女儿,并且是未来的十三嫡福晋,忧的是十三爷好像形势不容乐观,而且自己兵部尚书的实权也被架空了,手里空有军印没有兵权。并且要协助沐千月这个六部都知道很难缠的亲王办差。
等到传召的人都聚集齐备了,戒得居这座极其简陋的行宫前就是人潮汹涌,不过却都屏息跪地迎驾。雪花漫天的飞舞,那样哀怨,那样轻盈的飘满了大地。康熙是在逐枫的搀扶下出来的,并且出来后是端坐在上位手中拿着一份一看就知道早已准备好了的诏书,垂着眼泪宣布了皇太子胤礽的罪状:“朕承太祖、太宗、世祖弘业四十八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胤礽不法祖业,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掳辱在廷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
念及此处,康熙泪流满面,又复曰:“朕思国为一主,胤礽何德将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任意凌辱,恣意捶打耶。如延平郡王纳尔苏,贝勒海善公普奇俱被伊殴打,大臣官员以及兵丁鲜不遭其荼毒。朕巡幸陕西、江南浙江等处,或住庐舍,或御舟航,未敢圭步妄出,未敢一事扰民。乃胤礽同伊属下人等恣行乖戾,无所不至,令朕难于启齿,又遣使邀截外藩入贡之人,将进御马匹,任意攮取,以致蒙古俱不心服。种种恶端不可枚举。朕尚冀其悔过自新,故隐忍优容至于今日。又朕知胤礽赋性奢侈,着伊乳母之夫凌普为内务府总管,俾伊便于取用。孰意凌普更为贪婪,致使包衣下人无不怨恨。”
念及此处,又是咬牙切齿,哭的不能自己。缓顿片刻方曰:“朕自胤礽幼时,淳淳教训,凡所用物皆系庶民脂膏应从节俭。乃不遵朕言,穷奢极欲,逞其凶恶更甚。有将朕诸子遗类之势,十八阿哥胤衸患病,聚皆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虑。伊系亲兄毫无有爱之意,因朕加责,让伊反忿然发怒。”
略一停顿,就厉声道:“更可恶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胤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鸠,明日遇害,书夜戒慎不宁,似此之人宣可以付祖宗弘业!”
言道此处已然泣不成声,又云:“且胤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称不孝。”似乎是想到了故去的孝诚皇后。
待得目光悠远片刻:“朕即位以来,诸事节俭,身御敝褥,足用布靴。胤礽所用一切远倍于朕,伊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孥,干预政事,必致败壤我国家,绛贼我万民而后已。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言辞激愤,已然几度哭泣,竟跌至御榻,诸子争先扶起。
康熙一摆手,反而是让千月把自己扶起来,坐定后,有一字一顿道:“太祖、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托付此人矣。回京昭告于天地、宗庙,将胤礽废斥。”
罗列太子罪状之后,康熙说:“不能让这不仁不孝的人将来作为国君。”已然且谕且泣,至于仆倒在地,仍锤地痛苦不止。
谕毕,良久才忍怒对千月道:“将胤礽即行拘执,将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及胤礽左右的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立行正法。将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等人充发盛京。”一串绕人的名字颁布完后,康熙就是体力不支,面色凄楚,逐枫赶紧上前,拿出随身的苏合药酒和引用水,按照配置的药方,另外携配几丸大小不一的药,搅碎溶化成粉末后放入药酒中,用一钱暖姜茶就水服下。众人看的是胆战心惊,可是逐枫已然是面色凌厉的让刘铁成,张五哥,德楞泰三人把守,德昭更是在外围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出入,故而现场是静默无声,几个皇子阿哥也都是跪地不敢起身。
而跪在地上的胤礽,被带走的时候,则是面色平静道:“皇阿玛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弑逆的事情,我实无此心。”神态与旁人完全不一,云淡风清的神色,还有早知如此的样子就是让逐枫心深深一震,康熙听了,没有斥责他,只是淡淡吩咐:“把胤礽脖子上的锁链取下来吧。”摆一摆手让千月带他下去羁押了。逐枫这才明了,也许,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记得胤礽和自己说过的话,的确,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虚度的模式之中,他真的是太累太累了,当了三十几年的太子,真的力不从心,也不愿意去用力了。
逐枫仔细的分析胤礽的罪证,才发现一路下来都是必然的牵连:第一,专擅威权,肆恶虐众,将诸王、贝勒、大臣、官员恣意捶打;第二,穷奢极欲,远过皇帝,吃穿所用,恣取国孥,犹以为不足;第三,对亲兄弟,无情无义,有将诸皇子不遗唯类之势;第四,朕躬起居,无不探听,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第五,朕未卜今日被鸠,明日遇害,书夜戒慎不宁。
果然是斩钉截铁,雷厉风行的帝王气派,一夜之内,一张诏书便把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胤礽从皇太子的宝座上毫不留情面的赶下了台,众位阿哥是心思各异,面色上也不由战战兢兢起来,文武百官更是交头接耳,如今太子倒了,就要改换门庭,如果站错队,就是有可能向今日被正法和充军的若干人一样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站的最稳妥的可以说是陪在皇上身边的张廷玉和马齐这两位老臣子了。此时的诏书已经快马发送到了各个州府,衙门,自然也寄送京城,想来,不久之后,京城里也会乱成一团了,康熙是精神极为不振,不过苏醒过来之后,没有进房间休息,而是拉过逐枫,堂而皇之的耳语一番,听的逐枫当场就是泪如雨下,振作精神,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走下龙榻,走向跪在地上的一排阿哥,走向无法改变,让人心碎的历史宿怨。
逐枫拿出那张调兵的谕令,递给为长的大阿哥胤褆道:“我奉皇叔口谕,前来取证问话,大阿哥年长,从你开始,可认得这字迹?”
胤褆一看就脸色发白,可是转圜的极快,就是回道:“的确是十三弟的手谕。”
胤祥听到这里就是一愣:“我写了什么了?”逐枫此时也无法帮助他什么,给张五哥使一个眼色让他上前控制住胤祥。接着一个一个让除了胤祥的众位阿哥看个仔细。
胤褆面色惊异,但是却含有一些惊喜。而胤祉则是一扫书生气度,满脸不信。胤禛是十三的铁党,自然是不相信的脸色:“一定不是十三弟写的。”可是逐枫怎么看到他的眼底有一层模糊的阴霾,充满了诡异和阴谋的味道。胤祺是无奈半响后称道:“是十三弟的手谕。”
胤禩、胤禟看了半响后也点头称是,墙倒众人推,胤誐看了一眼胤禩也点点头不语了。胤裪是真正的不相信,可是他一贯置身事外的,所以只是有些怜惜和幽怨的看着胤祥。胤祯则是一口咬定:“绝对不是十三哥,他不会这么做的。”眸子里的果敢和清澈骗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