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远走他乡2
叶子穿了一件白色的长款风衣，领子高高地竖起，头发在脑后挽成了发髻，风衣里面一件淡绿色低领薄毛衫，脖子里挂着一串墨绿的珠链，蓝色的牛仔裤，墨绿色的高跟鞋，看上去干净利落，清新雅致！白晰美丽的脸上悲怆而决绝，眼神迷离而破碎，步履沉重地向机舱走去。
飞机起飞的一霎那，天塌地陷地绝望扑天盖地地笼罩在她的心上，飞机一点点的升高，她的心却在一点点地下沉，仿佛要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留在这里。
送别的一幕定格在了她的脑海里，今生都不会忘记！
妈妈慈爱的叮咛还响在耳畔，爸爸温暖的笑容在眼前晃个不停，衣服上还留有妹妹的泪痕，李名勋心碎的眼神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像把利剑一样射向自己。
好痛！真的好痛！就连双手紧紧捂住胸口也不能化解那撕裂般的疼痛！
窗外依旧是白云朵朵，像一堆洁白柔软的棉花！阳光很好，璀璨夺目，看起来温暖极了！
有那么一刻，她迷失了自己，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一望无垠的白云，在阳光下翻滚着，虚幻而美丽，好像到了传说中的天堂，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下了地狱，正在沸腾的油锅里反复的煎炸！
当飞机缓缓降落在她熟悉的城市时，天空正下着雨，很大的雨！她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悦，灵魂像被剥离了身体，虚脱地像一个游魂，脸色苍白，步履蹒跚，容貌美丽依旧，内心却是支离破碎，破败不堪！
在接机口看到朋友们时，她还是努力地笑了笑，热烈地拥抱了每一个人。
梅小雨的小腹已经隆起，较之一个月前胖了许多，脸色红润，肤质白晰，眼神没有了往日的冷漠，温暖的能化掉一座冰山！
郑伟民依然温文儒雅，清新俊逸，沉着冷静，唯一不同的是，眼神里多了一些伤感！
豆豆没有像往常那样调皮捣蛋，亲热的拥抱过后，娇俏的脸上多了一份沉稳与内敛。
海子接过叶子的行李，一言不发地向停车场走去……
淡淡的茶香弥漫在客厅里，叶子无视四个人的沉默，忙前忙后地给他们分发礼物。
面对一屋子的寂静，她无助的像个孩子，搓着手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你们不欢迎我回来吗？还是不喜欢我带的礼物？”
梅小雨放下手中的东西，拉她坐在身边，“叶子，这些日子过的好吗？爸爸妈妈好吗？”
叶子扫视了大家一眼，朋友们关切的眼神令她倍感凄凉，用力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是！我很好！爸爸妈妈也很好，我还有一个妹妹，非常的可爱。这些日子，我感受到了来自亲人的温暖与幸福，所以，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三天后，我就要离开了，不要让我在你们担心的眼神里离开，我想记住大家的笑容，也请你们记住我的笑容！”
“那么，名勋呢？”郑伟民目光犀利，眉毛拧在了一起，“你真能忘了他？叶子，再考虑一下，也许我们能瞒住这个秘密不让他知道，你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你们可以幸福地过一辈子！如果就这么放弃，对你对名勋都太残酷了！还有你的爸爸妈妈，你忍心一辈子不再见他们吗？
叶子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眼圈有些发红，“伟民！你知道我和我的妈妈长的有多像吗？这些日子来，名勋不止一次说我长得像妈妈，我担心极了，只要他在跟前，我都不敢靠近妈妈，生怕他看出什么！你应该比我还了解他，你认为我们瞒的住吗？当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可我不能冒这个险，他们太幸福了，我不能毁了他们的幸福，我不能让我的爸爸妈妈在二十七年前承受完失去女儿的痛苦，二十七年后再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这些天，看着他们那么的幸福，我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只不过是一个闯入者，只要能保全他们的幸福，不管陪在他们身边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名勋，你说的没错，我忘不了，一生都不会忘记，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去冒这个险，他是万人瞩目的明星，在首尔市的街道上，随处可见他的大幅海报，可以想像到他在韩国多么的受欢迎，他有着大好的前途，如果有一天被他知道这一切，对他将是多么大的打击，你让他如何承受！离开他，我很伤心，相信他也会伤心，不过，我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暂时的伤心，比起那么多人跟着一起伤心，连带毁掉一个人的前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明白大家的担忧，但我保证我会努力的生活，认真地对待每一天，也许，在另一个城市，我能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也不一定！请大家放心好吗？”
“叶子，可是……”豆豆低低地喊了一声，看到她冰冷坚决的眼神时，把嘴边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眼泪夺眶而出。
还用问吗？话说到这个份上，任何的劝阻都显得苍白无力，早已无力回天了。
屋子里再一次沉默，隐约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屋子里荡气回肠，凄凉无比，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叶子想起妈妈去世时，也是满屋的抽泣声悼念逝者的亡灵，现在，声声的抽泣正在悼念自己冰凉的心和就要死亡的爱情，仿佛看到通往天堂的路上铺满了洁白的百合花，两个小天使扇动着翅膀在前方引路，恍惚间看到爸爸妈妈伸出双臂在迎接自己，真希望就在此刻死去，到天堂后就不会这么痛了。
窗外的大雨“哗哗”地下着，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天空越来越暗，黑夜快要降临了，似乎能看到远处若有若无的灯光。
电话响起时，惊扰了五个人的沉默，同时把目光定格在了电话机上。数秒后，叶子颤抖着手拿起了话筒，李名勋的声音如阳光般温暖，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冷，声音好像是来自地狱，能撕碎整个人的灵魂……
深圳――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
半个月前，郑伟民亲自送她到了这里的分公司，接待他们的是分公司的经理――卫冬！三十多岁的年纪，不算挺拔的身材上穿着一套笔挺的深色西装，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深邃的眼睛看起来充满了智慧，还有几分淡定，整个人看起来气质儒雅，彬彬有礼，活脱脱的一个绅士！
这是叶子对他最初的印象！半个月相处下来，发现他不但幽默风趣，还有一颗宽容大度的心。他的好性格赢得了诸位员工的心，公司上下打成一片，其乐融融，工作环境也不像在总部时那么紧张，每天的工作在轻松的笑闹中结束，员工不论男女，都很喜欢这个上司，几乎每天下班都有同事约他一块儿吃饭泡吧！他总是不慌不忙地整理东西，然后笑吟吟地欣然前往！
公司里的员工来自四面八方的各个省份，叶子的到来，让他们无比的兴奋，吵着说又多了一个兄弟姐妹，女孩子们拉住叶子说要带她夜游深圳，男孩子们则说要陪她去著名的世界之窗和欢乐谷，还要去小梅沙吃海鲜，办公室里热闹的像个菜市场，而卫冬靠在门框上，笑呵呵地看着，也不阻止！
叶子没有想到会受到如此热情的接待，感动地不知所以，背井离乡的愁苦也淡了许多！每天除了工作就被他们带着到处跑，很快熟悉了这里的地形，弄懂了这里的生活习性，这个城市属于夜晚，或者说这里是喜欢过夜生活者的天堂！
晚上的深圳与白天的深圳无法相提并论！白天的它生机勃勃，车水马龙，井然有序！夜晚的它虚幻迷离，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五花八门的广告牌，一座座高楼大厦明亮的装饰灯，各种灯光交相辉映，勾勒出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欲罢不能！
今天是公司全体员工例行聚会的日子。吃过饭，一大帮人吵闹着要去酒吧喝个通宵。叶子跟着他们折腾了这么多天，感到有点累，就找了个借口说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已是深秋，这里没有北方城市的寒冷与干躁，也没有昔日的湿热与烦闷，走在街上，凉风习习，空气干净而湿润，身旁不时有穿着时尚的美女帅哥擦肩而过，马路上随处可见的名贵跑车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快速地消失在车流中……
在这里，美丽的人和物共同组建了这个美丽的城市。
叶子住的公寓属于高层建筑，采用酒店式管理，小区里不但治安好，环境也好，物业人员的态度更好，可能是小户型的原因吧，出入小区的都是年轻人，很少见到小孩儿与老人。这里离公司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每天上下班她都是选择步行！房子虽然不大，但是设计精巧，合理利用每一寸空间，不足五十平米的房子住起来也不显得拥挤，不大的客厅里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吧台，正对着宽大的落地窗，坐在这里，你可以品着红酒缅怀过去，展望未来，也可以俯瞰美丽的夜景！
此刻！房间里一片黑暗，叶子坐在吧椅上喝着红酒，窗外闪烁的灯光忽明忽暗，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看到她脸上闪闪的泪珠一闪一闪！
她又失眠了！
从韩国归来的那一天，失眠症就像鬼魅一样儿跟着她来到了深圳，每个夜晚她只能睡三个小时的觉，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着天亮！
白天有同事的陪伴，日子还不算那么难熬，可到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漫无边际的孤独与寂寞吞噬着她的身体，强烈的思念蹂躏着她的灵魂，她不敢看电视，不敢上网，连电话都不敢打！她不敢想另一个城市或是另一个国家的一些人正在面对着什么，尽管她迫切的想知道，也只能忍着，默默地熬过黑夜，等待黎明的到来。
她害怕失眠，更怕少得可怜的睡眠中还夹杂着可怕的梦！梦里总是变幻着不同的场景，唯独不变的是那些熟悉的脸孔，一个个笑吟吟的谈天说地，她站在他们面前，犹如一个透明的玻璃人，无人察觉，她伸手想去拉住其中的某一个，却发现整个手臂能穿透对方，却不影响对方谈笑风生，她困惑极了，死命地揪着头发，流着泪大声喊叫，无人理睬，人群渐渐散去，最后离开的那一个冲她挥着手，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却感到熟悉极了，她拼命地追着他跑，无论如何努力，都追不上，待到筋疲力尽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悬崖峭壁上，眼前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起，越来越大，她就像是一只风筝一样儿随风飘起，在空中旋转着，突然间风向大变，她被吹向深渊之中，好久好久都不能到底，她害怕极了，扯着嗓子喊救命，喊声在空旷的山谷上空盘旋着，久久不愿散去，声声凄凉……而她每次都是在这时候醒来，整个身体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淋淋的！
因睡眠严重不足，白天她拼命给自己灌下一杯杯浓浓的咖啡，黑黑的咖啡喝在嘴里，像一把把利剑滚进五脏六腑，在胃里翻江倒海，令她作呕不止！
同事们每每关心地询问时，她总是笑说是因水土不服，过些日子就好了！而卫冬看她的眼神却是什么都了解的样子，关切而又意味深长！
一个温暖的午后，在露台上，卫冬对沉默的叶子说了这样儿几句话：“人的一生除了父母不能选择之外，其它的一切都是在选择，面对一次次的选择，有失去也有所得，失去的未必是好的，得到的未必是坏的，相反也是如此！只是看我们用什么眼光去看待，从哪个角度去衡量，用什么态度去对待！有的选择错了还可以再回头，可有些东西错失了就不可能再得到了！有些事情看起来很可怕，可真正经历了，却远没有想象中的可怕，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凡事不要看得太重，一切事情有因必有果！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躲得了一时，却难躲一世！”
叶子浑浑噩噩的，没有听明白他这一番充满哲理的话，但明白了一点，他知道她的事情，笑了笑，说：“虽然我不太明白，也无法参透这一切，但是，我还是想谢谢您！我不想我的朋友们担心我，我相信我会度过这个难关！”
从小到大，她可以忍受孤独、寂寞、伤心、绝望，甚至贫困，唯一受不了的是别人怜悯的目光，对于什么都没有的她来说，仅有的自尊就像是沙漠里的一株小草，大海里的一片浮木，在无望的时候激发出生活下去的勇气！
苦熬了二十七年，生活再一次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从一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她受困的灵魂还是得不到解脱！朋友们的关心让她的脆弱无所遁形，一切的伪装都是多余！
肉体逃离了，心却留在了那里，被钉在了她埋葬了亲情与爱情的十字架上，忍受着风吹日晒，日夜受着煎熬！
她的身体在消瘦，精神在颓废，脸色越来越苍白，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更大了，但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看起来有点呆滞！
为了能够维持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不再受到折磨，她开始努力伪装坚强！
她每天衣着光鲜、满面笑容地在办公室里穿梭着，认真地完成工作，真诚地对待同事，闲暇时也跟着大家一块逛街、泡吧，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同事面前，她从不喝酒，即使是在酒吧，她也只喝饮料！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她只要闻到酒味就想吐，任何酒都不行！好在同事们都理解她，从不逼她喝酒，她才得以和他们从这间酒吧喝到另一个酒吧，每每回到家时，已是凌晨！
这样儿过日子，在以前，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可现在，她乐此不疲不地把自己沦陷其中，除了挥霍日子，她不知道还能挥霍什么，只要能忘记痛苦，这些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她拥有最多的就是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