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突然天色灰暗,狂风骤起,暴雨如注,屋檐和屋顶的瓦片被风雨吹落在地。朱棣见到这种天气,非常不高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姚广孝说道:“这真是好兆头啊!上天预示的祥瑞!”朱棣骂姚广孝说:“你这个和尚信口胡说,急风暴雨怎么还是好兆头呢?”姚广孝答道:“殿下难道您没听说过,龙在天上飞腾,身边必定有风雨跟随。瓦片坠地,是预示着就要换成黄色的瓦片(只有皇帝的宫殿才能用黄色的瓦片)了,这说明上天已经将黄屋的位置移到这里了!”朱棣听了这番话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与姚广孝一起分析了张信提供的情报和双方兵力众多悬殊的形势,制定了一条计擒谢贵和张昺的解危之策。
七月初四,朱棣以入府核对所逮官员名单为由,诱使张昺和谢贵进入燕府,由预先埋伏在府内的护卫擒获了张昺、谢贵,以及卢振、葛诚等四人到而府外的官员却全然不知。消息传出后,朝廷军队一片混乱,纷纷溃散。朱棣立即命张玉、朱能等率兵连夜攻夺九门,到黎明时分,夺战了九门。北平城被朱棣占据。与此同时,朱棣遵照姚广孝的建议,以“奉祖训诛讨奸逆”,“清君侧之恶”为由,宣布“靖难”,即平定祸乱的意思,并上书建文帝,指责朝廷任用奸臣和削夺五王之过,声称要起兵讨伐奸臣逆贼,按照姚广孝的筹划,部队号称是“解除皇帝危难的队伍”。
朱棣占有北平之后,命姚广孝辅佐世子朱高炽留守北平,自己亲率大军于七月初六奔袭通州(今北京通县)。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朱棣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通州、遵化、密云等地,又以奇袭的方式夺占了居庸关、怀来。建文帝派耿炳文率军三十万北伐。朱棣率军迎战到达涿州(河北涿县),乘中秋之夜耿军宴庆无备时,夜渡白沟河,袭占雄县城,全歼了耿部前卫九千人,乘势占领莫州。耿炳文率残军逃到了真定城,闭门固守,朱棣连攻两天也没有攻下,于是率军返回北平。建文帝的第一次进攻以失败告终。
建文元年(1399年)八月三十日,建文帝又命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统兵五十万北伐。李景隆率军进驻河间(今属河北)的同时,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瓛率辽东驻军围攻永平。在东、南两面都临大敌的情况下,朱棣与姚广孝商议决定,先集中兵力东援永平,尔后再回救北平。他们分析认为,李景隆不善谋略,缺乏作战经验。他指挥的军队政令不修,军纪不整;北平气候寒冷,将士衣食不足;李景隆又求胜心切,盲目用兵;无勇无谋,刚愎自用;手下都是一些善于阿谀奉承的小人。这样的人指挥打仗,必败无疑。九月十九日,朱棣率师东向永平,让姚广孝和世子朱高炽留守北平。有将领问道:“我们挥师永平,如果李景隆乘虚来攻北平,那时该怎么办?”朱棣说:“不用害怕李景隆,我出师援助永平,就是想引诱他来,我要先打败吴高,再收拾李景隆。”随后告诫姚广孝说:“如果李景隆率部来攻,只能坚守,不可以出战。”
驻守永平的吴高本来就胆小,一听朱棣亲率大军来攻永平,连武器粮草也没顾得上拿,就率兵向山海关撤退了。朱棣大军一路追击,斩获了几千敌军。果然不出朱棣所料,李景隆听说朱棣率军赴援永平,就率师直趋北平城下。经过卢沟桥时见无守兵,更是喜不自禁,对下属说:“不守此桥,我看朱棣是无能为力了。”于是下令在卢沟桥筑垒九门,兵分三路,围攻北平。姚广孝遵照朱棣的指示,在北平城内严密布防,依托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并动员全城军民共同抗击敌军,就连妇女儿童都登上城楼,向敌军扔掷石头瓦块。而李景隆军队由于军令不严,士兵见到城楼上投下来的碎石烂瓦,竟吓得仓皇撤退。姚广孝叹惜说:“连瓦砾都能击退敌军,更何况弓箭啊!”夜里,姚广孝选了一批精锐的军士,顺着绳索爬下城墙,截击了驻扎在城南的李景隆军。这一回更是吓得李景隆军夜不能寐,大营里自相惊扰,只好后退十里扎营,才觉得安全了。李景隆手下的一名叫瞿能的南军都督,见北平久攻不下,极为愤怒,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几千名精锐骑兵,向张掖门发起进攻,眼看就要登上城楼,但后援迟迟不到,只好停止进攻。而李景隆因为他没有请示就擅自用兵,很是不满,于是下令把瞿能撤了回来,错过了绝好的时机。当天夜里,姚广孝命令守城士兵连夜向城墙上泼水。等到第二天早晨,水结成了厚厚的冰,城墙光滑得已经无法攀登了。李景隆后悔莫及,无计可施,屯兵于北平城下。
十月十八日,朱棣回师北平。当时天气寒冷,雨雪纷飞,燕军抵达孤山(今河北三河西偏北),驻扎在白河西岸。看着汪洋的河水,又没有渡河的船,朱棣仰望天空默默祈求:“如果上天真要帮助我的话,就让这河水结冰吧!”朱棣的想法果真实现了,当晚下了一夜大雪,白河封冻。朱棣在次日凌晨挥师渡河,向郑坝村进军。当时,李景隆军的将士苦于严寒,冻死冻伤的很多,士气低落,阵势混乱。朱棣率军乘势猛攻,姚广孝指挥城内军队与朱棣里应外合,迅速攻破了李景隆各营,俘获斩杀了数万敌军。李景隆率败兵残将于当天晚上逃到了德州。
姚广孝诗之另-特色,即诗中有禅佛哲理。诗人写诗,常于现实之此岸世界,吟咏山水,抒情写意。而姚广孝既为禅僧,又作诗人,故诗有禅境,亦有对彼岸圆融世界之悟性。譬如“冥观了无法,何有寂与喧”,“竹云时驻影,桂露夕阑香”。
姚广孝曾作《绿洲曲》,五言四句,写自然山水之境,不涉佛语,却入禅味。禅宗以“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为其教义之一,故禅与诗的关系,譬如春与花,“春在于花,全花是春;花在于春,全春是花”。思与诗,融会通达而无滞碍。宋代严羽以禅喻诗,言“论诗如论禅”,“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清人王士,亦主诗禅一致,拈出“神韵”二字,以言透彻玲珑之境。诗境与禅境,并不全同,以禅喻诗亦非以禅说诗。诗之美,在于气物感人、吟咏情性,以自然之春风秋月、夏暑冬寒,人事之悲欢离合、生活际遇,感发心灵。而禅之深,在彻见自性,于山色云林,平常生活中,参悟佛之诸法实相。诗之“言有尽而意无穷”,譬如禅之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皆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为胜。故禅味入诗,即是于心灵感发之中,了悟人生价值与宗教体验,以臻审美与圆融之境。
这首诗的开端:“夕阳阁远树”,此句所写之景象,开阔且绚丽,使人自觉地有一种远眺与醉心之感。“阁”是动态的间隔。夕阳底下,云蒸霞蔚,譬如红花映照、金线镶嵌,弥散于山林远树之间。白居易有“日出江花红胜火”,写旦明之景。此处则将日暮之瑰丽,幻化成人境之亭阁楼榭,于写景中加以造境,别致且有韵味。后一句继之以“春云散澄江”,遂使日暮绮丽之景,蓦地添了一分疏野与清淡。此句中之“云”,乃是诗人常用之字。然境之不同,意亦有别。佛之公案曾说,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本是讲未悟、初悟与彻悟的三个阶段。于“云”而言,亦应是见云是云。
然而参禅境界不同、观物方式之差异,使禅僧诗人在心境上视野上,对云之体悟有了不同的感受。姚广孝写“春云”,于视野而言,把春之青色着于白云。春云如碧,融于夕阳之曼妙,似可以江淹“日暮碧云合”称之。而就心境来说,云有逍遥闲适之意,亦有清寂孤高之味。姚广孝用一“散”字,却将悠然自得、心旷神怡之情致,活泼地显现出来了。云散于江水,而诗人之情思又散于浮云,水流云在,皆是澄澈、明静了。此一静虑的心境,正是禅者所修之“不住心”与“平常心”。平常心是道,乃是禅者常用之语。姚广孝于“春云散澄江”一句,不着一字,却尽得纯粹心灵的澹泊与宁静。
至于后两句“不见荡舟人,空对白鸥双”,则写近景。王国维标举境界,分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由是观之,姚广孝“不见荡舟人,空对白鸥双”之句,似是入了无我之境,与纷繁外物皆无对立。小舟无人,白鸥双飞。诗人以超然之心立于空寂之景,似乎观物而忘我,融会物我合一之境。这与佛之事事无碍、万物融通的理趣颇为相近。姚广孝习禅之余,常游山水,亦于山水中体会佛理圆融之旨趣。又譬如,他曾写“五仗石边琴一曲,桃花三月鲤鱼飞”,人与境谐协,物与我俱融,乃天然妙合之景。
姚广孝另有一些明言佛理与禅机之作。譬如“禅翁指示人,又在第二义”,即言第一义不可说。禅宗以为最高的真谛,是任何话语皆无以表达的。若强说之,则会落入言筌。由是引申出类似“无言得真趣,何用觅玄音”此种不立文字,见性成佛的教义。禅宗所谓不立文字,以心传心,实是取消了文字的权威性,取消文字于日常事理之中心性与导向性,而代之以本心之感悟。故以禅心观世,更为真淳与澄澈。
事实上,赏阅姚广孝诗文,至为重要的乃是以诗观人。世人议论广孝,常以异僧诋毁之。其中的原因大抵是他劝导且帮助燕王夺太祖嫡孙之位,既违背了佛法戒律,亦忤逆了儒家君臣之礼。然而观其终究不改僧相之举,则不能单以纯粹之功利心定论。由是,以其心中郁结之感性与知性矛盾去返观,仿佛恰当些。这种郁结使姚广孝在精神修养上,对宇宙、生命秉有一种圆融之理解。而另一面,在现实生活中,又使他对人世充满了实在而宽阔的真挚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