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贾明一直用探询的眼光看我,几次怯懦着想张开嘴询问我,我表面表现的和平常一样,忙碌着,学习着,也微笑着,就是不对贾明做出明确的反应,他的眼光变得越来越黯淡,晚自习时,他彻底沉默了。我的心是揪着的,我也沉默了。在我俩的高气压下,周围一片少有的安静。
过了几天,我和班主任说,我的近视深了,看不清黑板,提出调到第一排,老师同意了。第一排位置比较固定,都是还在学习的那些同学把持者,一般没人调换,老师征询了一下意见,把我调到第一排正中间,原来位置上的原来学校第一名主动挪后一排。
当我搬起我的课桌时,我看到了贾明眼里那种决绝的眼神,我一哆嗦,好沉呀,我把课桌放下,准备把课桌里的书掏出来。
“别掏了。”贾明上前轻松地搬起我的课桌,朝前走去。我拿起我的椅子跟在后面。“以后可要常回来看看呀!”贾明假装开玩笑地说。“嗯。”我使劲憋回我的眼泪,低低的说道。
贾明把课桌放在已经腾出来的地方,冲着后面男生扬扬头。“可得照顾好我妹子呀!”贾明稍许调笑地说道。“没问题。”后面的第一名笑着答道。
“什么妹子呀?”我急急地小声嚷道。“咱爸爸们在一块上班,说一下妹子不为过吧。”贾明申明到。我不理他,把我的椅子放好,坐下来,掏出书,假装看起来。
贾明和旁边的几位男生聊了两句,就回到后面自由阵地去了,我松了一口气,真正地看起书来。前面不错,毕竟这几个是在真学,有疑问可以探讨,上课也没了干扰,我学得如鱼得水,感觉学习又有了很大的长进。
我再也没从班里后门走过,也再没有去过三排后的自由阵地。碰到贾明,我还是一如以往地微笑,遇到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期末复习时间到了,每个同学也认真地忙碌起来。
这段时间,爸爸下山两次,每次都给我捎回各种复习资料,给高家园的房子里添了很多东西,基本可以住人了,爸爸说过了年妈妈和二哥就一起过来。
每天用着这些大开本的高三复习冲刺书籍,觉得好像有一个聪明的帮手,它可以帮我解答疑惑探寻方法,每天每本我都会翻翻看看。
小学初中时除了课本,也就在期末时老师用沉重的油墨机印几张卷子,让同学们做做,每次写完手都是黑黑的。当然每次得交几块钱的卷子费。毕竟那么多班,扎堆需要,就有个排队抢占的问题;好容易轮到了,即使几张,一班五六十人,一张张沓还是既需要力气也需要耐心的,否则印不实卷子就模糊不清,这时老师就邀请那些既耐心又有把子力气的同学去帮忙,有时甚至得加班加点,只不过这些事可轮不到我。
到了高中,改了铅印,效率提高不老少,也不会脏手了。复习资料啥的全班有个一本两本就相当不错了,至于我是没有的,当然也不好意思去借,就全凭上课听讲下课练习做作业了,至于一知半解的问老师也不好意思也就和同学们探讨探讨,最后也就闹个囫囵吞枣不求甚解。那时觉得明白了,现在再看其实并没搞明白,所谓知其所然不知其所以然。
现在爸爸在门头沟新华书店每科至少买了一本,这些资料书籍都特别厚价钱也不低,内容既全又详细,甚至有的举例题有三种四种解题办法,让人豁然开朗。除了上课外,每天每本我都会翻翻,有了疑惑难题就找我身边这些书本老师,让我感觉如虎添翼。只不过我慢慢发现班里除了个别同学,绝大部分同学手里都有或多或少的这类复习冲刺书籍,除了前面同学会把它们摆到课桌上偶尔翻翻外,部分同学就随便乱放了翻翻看看那就凭他的高兴了。
好在现在我也算是进入学习者群体了,孤独感少了一些,相互交流的多了当然大部分也就局限于学习了,生活啥的不再考虑范围了。
我的生活规律反复着向前冲去。走在学校里走在街上,和我微笑着点头示意说上几句鼓励话的人越来越多,不好意思的是我并不是都认识也不知道都具体是谁,我当然也不好意思去问他是谁,只能笼统着微笑着打着招呼。
休息的时候爸爸偶尔也带我去串门。
我的化学老师和爸爸认识,老师夫人副镇长兼镇妇联主任张树香姑姑是我镇上最熟悉也是最亲近的一位阿姨。姑姑带着山里人的那股淳朴,即使当了官也没改她那股朴实劲,那股由心而发的亲切让她身旁的人如沐春风。
那天休息,下午爸爸提议去姑姑家串串门。我们沿着小公路也就是联系东西斋堂的主街往东走去。过了学校就是东斋堂,路很长,路上路下全是沿山势错落有致而建的平房,其中古朴的石头房居多,石墙石片屋顶石头院墙,看着那敦实的石头房蹲在那儿,让人心生喜悦。快到头了,爸爸领我往北拐往上走走上一条石板路,好在坡度很缓,曲折向前,周围非常干净,像水洗过一样舒服。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片房前,这些房没有规整的院墙,也就没有自成一体的院子,只是房前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煤堆居多。
爸爸带我走进其中的一间,这时热情的姑姑姑父已经迎到门外,把我们迎进屋里,用超大号搪瓷杯沏开茶水,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瓷杯让坐在外屋沙发上的我们喝水。姑姑住的是镇上的公房也就三小间而已,看摆设也就简单大方而已。这时姑姑的儿子出来和我们打招呼,我们就散坐着聊起了天。
冬天天黑得早,我和爸爸拒绝了姑姑热情的挽留,往镇政府走。我问爸爸:“如果在这儿安家,能分到房吗?”爸爸犹豫着说:“那得等机会,镇上好多年也没盖房了,除非有人退出来,才能轮到。没办法下面就这样,到区上就相对好些。只不过镇上也有自己盖房的,那得和村里找关系找地才行。”
我沉默不语,原来这么艰难,我们把老家的好好的房子扔下到北京,什么时候又能有自己的房子呢?租房说出去可是不好听呀!
学校两个礼拜连着上12天,然后休两天,每当学校放假,我就自己或和爸爸去爬一次山,去一趟斋堂水库。沿着国道或旁边河道爬到高高的水坝上,看宽阔的水库;沿着山道,爬过一道道山梁,感到人的渺小,天地的宽广,也越来越感到山的阻隔,望山跑死马呀,看到当地波澜不惊甚至可以说闭塞的生活,我越来越觉得我不属于这儿,属于哪儿呢?那个繁华的北京城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1991年1月7日,我们的户口终于落在了高家园,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区里的人了”而不是北京深山里的人了。第二天,爸爸把新户口本拿了回来,我看到面上居民户口薄五个大字,我摸了又摸。翻开第一页,看到户别—非农业户口。看到地址栏—门头沟区高家园10号院内2号,还有大大的通红的北京市公安局户口专用章和小一号的北京市公安局月季园派出所户口专用章。接着是爸爸页,妈妈页,二哥页,最后是我的那页;看到本芯里我那一页,我意识到我真的是出生于1973年的拥有北京市非农业户口的人了。
我真的成为了一名正儿八经北京人!这不是我从小的梦吗?我实现了,我的大哥大姐生在北京在北京生活过的人却留在了老家那片土地上。我当然非常高兴,却也感觉到了一丝压力。那就压力化动力吧!
考试结束了,我没有疑问地取得第一名。和爸爸踏上回老家的旅程。
我们先到高家园歇了一晚。这时的果园一片穆然的美,一切光秃秃的,仔细看会看到在树梢上挂着一两个干瘪的果实。那几条细流附近结着薄薄的冰,冰水一起难以下脚,我们还是走水沟的硬边,看到眼前这些心里有了一丝熟悉感。
这回爸爸熬了粥,炒了菜,坐在天坛牌折叠凳上,在天坛牌饭桌上吃了饭,就像居家过日子一样了。书柜上也摆了一些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装书的柜子,老家除了学生几乎没人看书,书都很少看到,更别提书柜了。我把不带回家看的书摆在上面,左右看看,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有很多很多书看,有装书的大书柜,再有一张干净的大书桌。
第二天6点就起来,收拾好去坐336路车。336路车早上大峪5点头班,阜成门6点头班;晚上末班阜成门9点,大峪8点。336路车的车身很长,十分钟左右一趟车,很是方便。
路上已经有卖早点的,随手买了几样,基本上不要粮票了,有拿粮票的就便宜几分钱。
336路车相当于饶了远,走河滩,三家店,黑石头,再绕到苹果园。我们在苹果园地铁坐上地铁,起点站,都有座,还空着许多,后面的几站上的人陆陆续续把座坐满了,随着上车下车,始终站着的人不多。我们在复兴门从一号线换到二号线,全是台阶,腿脚不方便可就麻烦了,像我们拿着大包的也很累。
终于到了北京站,检了票,上了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