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相伊始
“好久不见，毗沙。”多罗未回头，已嗅出来者何人。
“多罗……”一棱角分明，世间绝色的男子，对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这个背对着他的女子，面露愧疚之色。
“你好吗？”想必应是千言万语，见了面却梗在咽喉。
“这百年来，算是我有生以来最平静的日子了。”多罗停顿片刻，启口，“毗沙？”
“嗯？”
“我从没怪过你。”
她明白，自己，毗沙，琉璃还有留博，四个人的命运之轮早已注定，生生世世为魔族的王誓死效忠。幼年起就一起接收残酷至极的训练，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情同手足，生死与共也只是谈笑间的事。五百年前，自己因为救下那个孩子，要不是念在自己效忠王多年而被囚禁于此，否则早魂断于断修罗殿且永生永世不得轮回。但靠近背叛王的人亦等于背叛他，作为臣，必须俯首于着王的一切。身为祭司，他们只能远远看着血红色海洋里的多罗，亦是不能多靠近一步。正是如此，毗沙今日来的很是蹊跷。
“毗沙，发生何事？有话直说。”多罗心里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自幼就一同服侍王，两人默契如故。“昨夜，修罗焰别盗！”男子的神情凝重，严肃非常。
“你说什么！”多罗几乎跳起来，猛然转过身，直径对着毗沙，质问道：“王呢，知道吗！”
作为魔族的四大祭祀之首，她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不，是毁灭性。
早在远古时期，天地才刚刚脱离混沌时期，天界的神创造了人类。于天界为敌的魔界则想方设法的让人类成为自己的奴隶，就算得不到，也不能成为天界的生力军，所以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魔界的先祖选择毁灭。修罗焰是传说中的地狱之火，燃尽世间一切。魔界的先祖把地狱之火——红莲，引到人间，为了毁灭一切与之抗争的力量。就在红莲吞噬人间化为炼狱之时，天界的一先祖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诅咒修罗焰反噬魔界，只有魔界王族的血才可将它封印，否则熊熊红莲燃尽魔界，整个魔族也将消亡。自此，被先祖血封印着的修罗焰的血魄一直被高度谨慎的保护着，一旦血魄破裂，则是整个魔界的灭顶之灾，何况，如今正真具有王族血统的只有王！
“找回来。”毗沙言语间充斥着无奈。
“找回来！王只说这一句吗？！”多罗满脸的错愕。
妃死于他剑下的那日起，王就不再是从前的王了！一直便把自己关在修罗殿中，从未踏出一步。除了对那孩子的事耿耿于怀，其他的大小事物一概不理，全由剩下的三大祭司打理。可如今，血魄被盗，此等关系整个魔族危亡，他怎还能如此！
“多罗，蹊跷的是，修罗焰被盗出宫外！”毗沙道。
“被盗出宫外？”多罗深感疑惑，修罗焰一直是天界最想得到，与其说修罗焰能让魔界灭族，倒不如说，要拿修罗焰的人的直接的目的应该是置拥有王族血统的人于死地，而王在宫中，莫非？”多罗似乎捕捉到里面另一层阴暗。
“毗沙，快告诉我那个孩子相貌如何！”
“这……现在执行王任务的是苍，不过听璃说起，自三百年前，那孩子就一直罩着面纱，所以至今未见其容。”
“苍？”
“就是现任的四大祭司之首，很奇怪，此人来路不明，而且自闯修罗殿毛遂自荐，有着诡异的银发和琥珀眼。”
“银发，琥珀眼，修罗焰，”前任四大祭司中多罗的灵力最强，所以身为祭司之首，同样，她知道的三界中禁忌的事也多于毗沙他们。在缠络的丝线中，绕绕转转。
一阵寒划过背脊。
如果没记错，虽然无人见过雪族过的帝，但是三界中灵力高强的人都会知道的是：雪族的王就是有着银发和琥珀眼的苍帝！
“苍，苍，苍帝！”
为何连苍凌界的苍帝都牵扯其间！多罗从来没感到此刻的脑袋胀的发疼。
无论如何，苍帝来者不善！
为等毗沙回过神，多罗已夺过他腰间的鬼晶刀，向脚踝的铁链砍去。随即便是一阵震耳的钝厚的金属破裂声。
“快带我去见王！”
两黑影闪过这火照之路，消失在修罗殿的方向……
“雪，你为什么都不笑？”
“笑是什么，王？”
“王，请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是我赋予你生命，你却对另一个男子展颜，并成了他的妻！雪，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王，我是焱的妻，永远都是！”
“我绝不放你！”
“我绝不放你！”
宛若圣山顶雪藤莲的女子，熊熊燃烧着的赤焱穿透了她的心，清冽如泉的液体从胸口涌出，纤弱的躯体开始化为缤纷的雪藤莲瓣，如风般消逝而去？
“雪……”
苍惊醒。
片片的断章，交织成梦魇，夜夜折磨。
布满血丝的双眼，两簇火焰正烈烈的燃烧，却也难掩凄怆。
雨已停罢，但因苍的灵力，依旧被水带捆缚的影娘，透骨的寒气让她的意识一点点的复苏。她勉强的支撑起身子，环顾周遭一切，眼前的画面，让她甚为惊讶。
河塘旁，一棵歪脖子树，巨大的树干横延向水面，此刻的苍真斜卧树干上，一络银发浸在那汪幽绿，微微地弄皱了那平静的河面，却是静谧的味道。溶溶夜月，倒映的星影，间以萤光，错落难辨。是否是月色微茫，不甚可晰，影娘的眼前的银发男子的金色瞳眸，如积满离愁三月雨的花底，盈盈欲溢。就在这时，几只流萤绕其一旁，其间的一点绿似乎异常的摇摇欲坠。苍伸出皓若雪的手，用指尖轻轻将其托住，凝思若痴，眉目蹙蹙然。
彼时满身透着森森杀气，手段毒辣的苍，根本无法与眼前的男子重叠！
苍白的容颜，孤寂如鹜的身影，凝望指尖孱弱流萤，金眸潜移着物哀，虽为男子，却是飘忽若风，琉璃般脆弱，如此惹人心疼。
似乎觉察到停驻的目光，苍微侧身，便与影娘诧异的双眼相对。那一瞬，还是一阵恐惧袭过她心头，倒是苍，淡然的又把视线拉回到指尖那个微渺的生命身上。只见一丝白光，从苍的指尖缓缓流入萤火虫里，片刻，那抹绿又生机勃勃的投回黑夜的怀抱中。影娘更是无法把视线从这个陌生的苍身上移开，如此温柔至极的，连一只萤火虫都不忍伤害的男子，体内为什么还藏着非置人于死地的恨。毕竟是女人，虽才几番的接触，但是，他要杀安生的理由，未必仅仅出于服从他们口中王的命令。她记得，苍看安生的眼神，那燃起的火焰，仿佛要把安生生生的吞噬掉。
正当影娘沉思之际，苍启口了。
“你说，三界中，是否就属你们凡界最五阴炽盛,贪，嗔，痴，恨，爱，恶，欲。”没了往日的似笑非笑，绵里藏针，倒像一个落寞的书生在淡淡的说起某个故事，抑或仅仅在自语，因为他根本没有让影娘回答的意思。
影娘第一次听说了“雪藤姬”这个名字，但是在苍口中，是他的雪，永远属于他的雪。
因厌倦了万年来的寂寞，他把自己的灵力注入了苍凌界圣山顶的雪滕莲，雪族的圣莲因而幻化为人形，那就是雪藤姬。可是他说，雪像个冰雕的娃娃，不会哭不会笑，只会偶尔蹙眉。凡间不是有句女为悦己者容，想必伊人必为君展颜。他想她展颜，特别是看着他的时候。于是他带着他的雪来到凡界，这个三界中七情六欲最盛的地方。
那也是个夏夜，江南的小镇，他们正赶上庙会，街市上车马拥挤，各店肆灯烛莹煌，人流如注，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嘎嘎声，吆喝，私语云云，交织成喧闹的世界。久居茫茫白色之境的苍凌界，他们终究难以适应这份喧嚣。苍带着雪，静静地坐远处的屋顶，观望彼岸绚烂缤纷的烟花。
“你们很聪明，让那些烂熳闪烁的光火，成为了夜的俘虏，夜空华丽如锦。”他恍惚中也被此景所虏，编织成自己的梦幻。
“你是否想告诉，它们虽美却也短暂的可怕，”影娘的轻叹，他还是收尽耳里。“青烟消散，只留漫漫无际的怅然，褪了色的夜显得更加孤独了，或许这就是雪不喜欢的原因吧。”苍的嘴角轻轻上扬，嘲讽的味道。
他记得，面对彼岸绚烂的烟火，雪依旧是一个冰雕的娃娃。但是当黑夜里发光的小东西，环绕她的周围时，黑白分明的瞳仁却熠熠流彩。第一次在雪的眼中看到别样的心情，像个小孩子看到心爱的东西，流露出的渴望。
“雪喜欢它们。”苍金色眼眸又凝固在周遭的流萤上，眼中流溢出宠溺的味道。
他让雪在屋顶等着，便去外郊收集更多的萤火虫。不知是因为灵力太强还是这些小生灵太过于脆弱，苍花了半个时辰，才满满地集了一锦袋。一如当初待雪藤莲含苞待放时的希冀然然而归，但是等待他只有是安卧多少岁月苍凉屋脊，夏风习习，却蚀骨入髓的寒。
那夜，他把他的雪丢了。
“当我再次找到雪时，她却已成了别人的妻。”语气就如碧潭，无风无纹，但幽幽的哀伤却仿佛积压千年，宣泄不出。
费劲心思潜入修罗殿，却发现，雪原来是会笑的，只不过不是之于他而已，而已！枉费为姝展颜而来此尘世，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苍不觉紧握手，雪是他，永远是他的！
苍掳走了雪，把她带回了苍凌界，可是以前那个不会哭不会笑的娃娃，原来也懂得喜、怒、哀、乐。
她的泪从他带她回来的那天就不曾停过。作为苍凌界的帝，同样承受不了其自己心爱女人的眼中的潮。他深知，雪脸颊的泪痕让他的心也一点点地离析，崩塌。那样的疼痛最终让他选择了放弃。或许雪展颜，无论是之于谁，她觉着幸福，那么他也应该是幸福的，虽然他明白，对于他那道伤口，永远不结疤，鲜血永注。
亲手把心爱的女人送回到修罗焱的怀中，而雪，为了那样的自己而展开绝美的一笑。苍迷茫了，自己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那个男人竟然因为孩子的眼睛而杀了她！”本静如止水的绝美脸庞却凸显狰狞，杀气瞬息氤氲而起。
他的放手换来了什么！他错了！错得彻头彻尾！
影娘终于明白他口中的雪是谁。论世间情为何物，深陷这字的人，犹如投进无底深井，自拔不能，只有选择为这字而痴而狂而恨而死。对雪的似水柔情，脉脉如流的怜惜疼爱。若是两情相悦，势必就不会有眼前的那个苍！影娘暗暗想道。他，早已支离破碎。
“你也不该伤害他安生！上辈的恩恩怨怨何必牵扯于他！”影娘竭尽力气朝着背影喊着。
“你觉得他无辜！哈哈哈哈……要不是因为生下他，雪也不会死！而且他身上也流着修罗焱的血，他们都该死！”金眸子直直逼视影娘，冰层破裂了，压制已久的浆岩汹涌而起，又恢复到完全被憎恨所统治的苍！
“你有没有想过，伤害安生，就等于伤害雪藤姬！苍，你忍心如此！”身上雨带箍得更紧，而且那些雨带像有了生命，贪婪汲取了自己本微薄的力量，影娘渐觉不支。
苍的眼底瞬闪而过哀伤，眼里再次迸射出杀戮的恨意。
“你又知道些什么！雪虽然死了，可是如果她的魂魄回到苍凌界的圣山顶，我就能让她重生！即使遭受他的不信任，即使死在他的赤焱下，那个傻女人还是选择守候和他的孩子！”
百年来三界苦苦寻觅，他打算把雪的魂魄带回圣山顶，和人类一样，妖，魔，神，生死有命，让魂魄复活一样是逆天而行，苍深知让雪复活的代价，但就算耗尽自己所有灵力，就算自己化为苍凌界的千万粒细末，他也要让雪复活。可是，那个傻瓜，却迟迟的不回来。
然而他的真正意图现在还只能深深压在心匣子里，那就是，拿走雪的记忆。
她的心已经永远遗落在黄泉旁的那片土地，既然无能为力让它回来，那么就让和曾经的记忆一起掩埋。没了心，没了过去的种种，何来肝肠寸断的疼痛。回到苍凌界，她就不会再掉一滴泪。同样也不会再有那摄魂的笑靥。
不过，这一切还得等一场折子戏画上完美的句号。这次，他绝对不会轻易收手！
苍跃身而起，浸在池中那络银发滴答着水滴，就如野兽獠牙上的涎液，渴，对复仇的渴！
“就算永远被她恨着，我一定要让修罗焱血偿！”
“你要做什么！”力量被汲取的同时，一阵阵的寒气直透心肺，原来刚才苍已经在施灵力，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她快撑不住了。
“放心，暂时我不会让你死的。”苍已逼近影娘，“影娘，说实话，我本不想伤害你，要怪就怪安生爱上了你！”苍用冰冷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捏得她生疼。
“你究竟要拿我做什么！”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是枚棋子，可他的用意究竟何在！
只见苍举起右手，衣袖滑落，掌心直直对着影娘，嘴角扬起又是令人战栗的邪魅的笑。在影娘失去意识之前，她无法抹去脑海中，苍的手心，流淌金黄的符纹——“心咒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