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裕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眼神中满是不解。
“你是吓傻了!我问你话!你是如何知道在这峡谷外就有埋伏!”蒋仁一张圆脸肥肉横作一团,目光明亮似剑光,怒意昭然直欲迸射而出。
其他三人都愣下来,这蒋老大什么时候发过这样的脾气?
“我怎么会知道在山谷外就有埋伏?”董裕盯着那张肃穆的脸,谨慎地回答。
蒋仁愣愣转向众人。
“实话告诉,次次进驻朗冥山,多半要和魏国军队开战,而在出发的前一夜,宋昊将军召见了我,他询问我咱们伙食营你们几个的事。”
众人皱眉,这宋江军什么时候关心过他们?
蒋仁接着说,“在询问我你们的状况之后,宋将军告诉我军营内发现了奸细,要我好生留意着你们几人。”
众人吃了一惊。
石赋率先开口“老大,宋将军怎么能怀疑我们?我们之中要是有奸细的话,在那饭菜里投了毒,这百战团上下不都得嗝屁了?”说完满脸的愤懑神色。
陈铭想想,觉得‘猴赋‘这话说的在理。
他们伙食营要是有了奸细,那整个百战团全军覆没也只是一顿饭的时间。
“大哥我看宋将军对我们伙食营有所怀疑大概是对军中的诸将士排查不力吧。”蔡文连连摆摆手。
“我伙食营怎么可能会有内奸?”
“是啊,我伙食营怎么可能会有内奸?”石赋附和,很罕见的他和蔡文持相同的看法。
陈铭点头,两人说的话均有道理。
“董裕,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这次行军保密之极。”
蒋仁顿了顿:“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你是如何知道在这峡谷外就有埋伏?”
董裕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眼前的状况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铭是相信这个整天都一副表情,话也不多说的家伙绝对不可能和奸细有半分关系。
他偏偏头,蔡文和石赋也满怀期待的看着董裕。他们都期待董裕证明自己并不是蒋仁口中的那个奸细。
“我,我。”董裕开口似乎到现在都吓得不轻,口舌都不利索。
“你倒是好好说句话。”石赋有些猴急,伸手罩董裕的脑门就是一挂。
董裕下意识一闭眼,身体抖了抖。
“董裕,你要考虑清楚在我们百战团是决不允许出现叛徒奸细之类的人。”蔡文揉着膝盖。
“大哥,蔡哥,石哥你们就别再逼他了,我相信董裕他绝不可能是奸细,再说就是知道峡谷外有敌人的埋伏,又怎么证明得了他就是敌人插在我们百战团的奸细?”陈铭忍不住说道。
“那他是如何知道谷外就有埋伏?”蒋仁冷声道。
陈铭心里着急:这董裕也太二了,别人都怀疑到他头上了,就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辩解。
“董裕你倒是解释一下。”
“如果你解释不了的话,那么我只能……”蒋仁闭上眼,脸上的肥肉颤抖,一股无形的慑人气势以他圆胖的身体为中心缓缓荡开。
他垂在两侧的双手握拳,紧了一紧似乎在下什么痛苦的决定。
众人看着气势突然变化的蒋仁均是心中一惊。
蔡文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大哥没必要这样,这董裕和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是奸细?”
蒋仁怒目横扫,嘶声道:“那他倒是给个说法,我实在不想和我们处了这么久的兄弟会以奸细的身份有那么和我们撕破脸皮的一天!”
“你倒是说句话!傻小子。”蔡文上前几步一巴掌呼在董裕脑袋上,董裕一动不动。
陈铭握紧了手心。石赋作势要起。
“你不说话我只能把你当奸细处理,我百战团宁可错杀一人也不愿让更多的人面临不可估量的威胁。”蒋仁上前一步,左拳青筋崩起握于腰侧。
众人都看向董裕,后者垂头,发丝间目光闪动似在思索。
终于他抬起头来,目光泫然竟流下泪来。
“大哥,我不知道你为何那么执着于我知道那山涧外有埋伏,我只想知道如果今日在你面前的只是和你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兄弟,你会一拳下去打爆他的头颅吗?”
蒋仁目光一凝:“你说什么?”
董裕大口呼气,“大哥,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认定了我就是奸细的话,就请你你这一拳狠狠砸碎我的脑袋上,正如你所说我百战团宁可错杀这一人我,也要为全团求那么一丝平安!”
蒋仁愣了愣,一拳轰出,拳风肆虐。董裕额前黑发倏忽向后飞拂。
这一拳堪堪在董裕额前停下!
“你以为我不敢错杀你这一人?”蒋仁吐言声沉势威,陈铭直觉脑袋轰鸣,似有千万只蜜蜂在脑壳里骚乱不已,待平静下来他又忍不住为董裕这傻小子捏了一把手心汗。
蔡文这时才反应过来,几步挡在蒋仁和董裕之间,胳膊肘锁住蒋仁拳头。
“大哥,董裕还小不懂事,您实在犯不着为他发这样大的脾气。”
蒋仁手臂一震,蔡文身形一颤竟没被甩开。
“大哥,大哥,董裕好歹在您身边做了两年跟班,没有功劳尚有苦劳,您忍心对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人下手吗?”
蒋仁虎目一振“你放手。”
蔡文深深吸气,“大哥,也许董裕知道这谷外就有埋伏只是本能,打你忘记了和我随百战团四处征伐时与多少次也是靠着我这样的本能才堪堪避过凶险?”他又回过头问董裕:“你快跟大哥说,你就是感觉到了什么才觉得这谷外就有埋伏的。”
董裕低着头默不作声,蒋仁见状一把推开蔡文。
一直不说话的石赋忽然拖起董裕拖到一边回头冲蒋仁道:“大哥,你何必如此,他跟了我们这么几年,我怎么看他他也不像奸细!”
“你敢?”蒋仁怒目指向两人,手指发颤。
“大哥,也许正像蔡文所说只不过是董裕的天赋本能,人都有避危求安的天赋本能,你有些小题大做了。”
陈铭缓缓站起来,尽管他不了解蔡文所说他和蒋仁一起随百战团四处征伐的往事,更不甚了解他所说的本能是怎样的东西。
但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为董裕说辞!
蒋仁愣了愣,所谓的小题大做,似乎并非没有一点道理。可想到此次进军朗冥山的重要任务,他目中杀意反而更盛!
“用本能来替他蒙混过关?你们怎么不想想一个才来百战团两年的伙食兵,哪里来的生存本能,他。”
蒋仁指着董裕,“他连战场都没有上过,连死人都没有见过!他哪里来的本能!”
众人一呆,蔡文更是深色复杂的盯着董裕。
后者低下头来,头再抬起的时候,面色死寂若冰。
“大哥,也许我没上过战场,可我见过死人,我见过的死人可能比你见过的都不会少。”
众人都看着他。
“我来投靠百战团的那一年……。”
董裕深深呼吸,表情痛苦而挣扎,似乎脑海中翻滚着什么恐怖的画面。
“我来投靠你们的前一年,家里闹了饥荒,你能想象到一家四口躲在地窖里一年守着成堆的粮食,吃完之后爬出地窖所看到的恐怖光景吗?”
董裕痛苦的抱起脑袋,但他还是继续诉说!
“遍地都是死人,本来富饶的一个村子,你有一天打开家门,遍地,遍地都是死人。他们有的只剩下了一副骸骨,有的肢体残缺身上的腐肉所散发出来的恶臭,闻之欲吐。妹妹就是这样生了病,母亲带着她继续躲在地窖里,我和父亲去外面找吃的。”
董裕说到这停下来,看了看蒋仁。蒋仁眯起眼回望着他。
“老大,我并没有在编故事骗你。”
蒋仁目光微闪,但他还是点点头,“这我知道,“前年晋国全境都闹了大饥荒,连军中的日子都不好过。”
董裕低下头继续诉说,他面上的表情僵硬,直如死人一般。
“我和父亲分头在外找了很多天的食物却始终一无所获……。”
陈铭不禁为之恻然,那次大饥荒的恐怖景象此刻历历在目。
“连树皮都被剥光,有些死去的人腐烂的胃里,我还看得到那些没被消化的树皮。这也不用说庄稼地了,和荒野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我们找了七天整整七天一点粮食都没有找到,我那可怜的妹妹,每天只靠一点点清水维持生命,在第八天我找粮回来的时候,家里忽然飘出了肉香。”
众人心中一恸。
“我推开大门的时候,庭院中生了火,父亲在火前烤着肉,我是有多久没吃到过像样的食物了,我飞奔过去,父亲笑着对我说再等一会儿肉就烤好了。我强忍着口水看着色泽红艳的肉在火焰中兹兹的冒出油水。我想吃可我忽然想到了还在生病的妹妹,现在最需要这块肉的就是妹妹吧。我就去地窖找她们,母亲也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在地窖里我只看到了母亲,她面容安静的躺在那,睡得安详,母亲的身边却没有妹妹。我惊慌的摇晃母亲,可母亲没有醒过来,她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想到了父亲正在烤着的肉,转过头的时候,父亲举着菜刀站在窖口……”
陈铭凄然的看向那个平常都不太说话的董裕,他所诉说的这段往事的结局他已经不想知道。他忽然就反应过来,董裕这段痛苦而真实的经历不就是他不是奸细的最好证据吗?
他看向蒋仁。蒋仁低头思索着什么。
部队前方忽然有了动静,那些枣红披风裹银铠的军士们已经浩浩荡荡的组成队列。
他们马上就要启程,通过这猎虎峡谷,进驻朗冥山腹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