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鸣就像挨过大饥荒,迎来大丰收的人民一样,工资拿到手后,老是想着吃顿好的,把这半个月饿瘪的肚子补回来。白天上班就一直在思谋着,后来跟张浩诚说了,两人不谋而合。
张浩诚的挨饿与李鹤鸣还是有所不同的,张浩诚是随大流与民共苦与民同乐的哪一种。每个月自发工资到隔月十五号之前,楼道里拐角处的绿色垃圾桶里面全是印有外卖包装的袋或盒,灌装、瓶装的啤酒空箱子、空罐子、空瓶子,还有各种饮料瓶子。慢慢的你会发现,此类垃圾量逐渐递减,直至各种桶装、袋装的方便面包装垃圾多起来,再到后来你会发现袋装方便面的箱子,塑料包装袋塞满整个垃圾桶。整个宿舍楼里弥漫着泡面的味道,洗漱间不时会碰见洗饭缸的同事们。李鹤鸣洗饭缸时不止一次撞见张浩诚。
下班洗漱后,换上干净衣服,李鹤鸣又拉上了金晓杰,三人出去好好地搓一顿。三人点了鱼香肉丝、爆炒羊肉、酸菜炖鱼、凉拌三丝四道菜。点完菜,三人也不说话,各自玩手里的手机,张浩诚看着挂在墙上玻璃镜框里的富贵牡丹说他今天有感觉了,感觉自己今天能中大奖,就出了饭馆到隔壁彩票站。
张浩诚买彩票是每天都有投入的,十块、二十块不等,每次收获却是不大,体彩蓝色球中五块都算是烧高香的,别的球号,都没有猜中过。3D就根本没有中过奖,最多一次猜中了两个号码,倒是玩刮刮乐中过一次两万块的大奖。那还是两年前他上大二时候的事。中奖后,首先是逃不过宿舍舍友的恭贺的,张浩诚被宿舍六个人簇拥着到酒楼大吃一顿,然后去了ktv包夜,算下来花去他一千多块,心疼啊!剩下的钱,买了笔记本、数码相机,更换了手机。工作后,张浩诚手里稍微有点闲钱又开始更新自己的数码产品。原先买笔记本为了图携带方便,现在工作了不用搬来挪去,像候鸟一般随着寒暑假迁徙,笔记本玩游戏有诸多的不爽,自己的笔记本配置差大型游戏玩不了,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又跟同事借了两千块,把自己的笔记本换成了配置稍高一点的台式电脑。
张浩诚在两万元大奖的刺激之下,变成了彩票忠实的信徒。又一次他押一个号,跟了半年没有中奖,但是他依然坚定忠诚于自己的信念。偏偏有一次他有事忘了跟号,那天晚上体彩开奖他跟的号开出了五十万的大奖。当他看到五十万的大奖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信息,他简直没法相信自己如此背运,垂头顿足好几天没有心情,逢人便说自己没有那个命。
张浩诚出去半天没有回来,金晓杰屁股扭来扭去也有一点坐不住了,坐着等饭,再看着别人吃饭更是叫人受不了的事。金晓杰收起手机,跑去隔壁彩票站,留下李鹤鸣一个人守地盘。此刻剩下李鹤鸣一个人,他也觉着没有意思,关键是他心里也萌发了中大奖的,就像本地人在政府征地中一夜暴富的念头。于是,李鹤鸣给老板打了招呼,又到了三杯茶占住位置,出了饭馆。进了彩票站,生意兴隆里面还真不少人,不少人盯着墙上彩票号码走势图,满地的烟头和大乐透、刮刮乐的纸片。李鹤鸣挤到柜台前张浩诚和金晓杰手里各自拿着一张体彩,又不停地用大拇指刮着大乐透和刮刮乐。张浩诚看到李鹤鸣好奇说:“哎,平时叫你,你都不来,今天怎么进来了,也想当大富翁了。”
“才不是呢。”李鹤鸣感觉自己都虚伪,勉强的说,“你们两都过来了,就剩我一个人坐着没有意思,也就过来了,中奖了吗?”
张浩诚把手里的刮刮乐扔到地上,很泄气的叹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金晓杰手里的刮刮乐说:“他中了五十,今天手气不怎么样,现在只有看这张彩票了,要是中了五百万,房子、车子都有着落,就不用愁了,也不用再去上班受气了。”说时脸上露出来了满足的笑,很得意地把那张体彩在李鹤鸣脸前使劲的晃动。
“别做梦了。”李鹤鸣冷笑着说:“有十万你就偷着乐吧,还五百万。”
金晓杰刮完手里刮刮乐最后一个图案,也很泄气地叹了一声,将刮刮乐团成团丢在地上,指着玻璃柜台里仅剩的两张刮刮乐对李鹤鸣用肯定的语气说:“今天没有刮出大奖,你把它买了肯定有大奖。”
李鹤鸣被他这两句话说的有点心动,疑惑的问:“真的假的?”
“撞大运了。”金晓杰随意说,“这东西吗,发家致富,最好不要指望他。”
张浩诚又掏出二十块买下躺在柜台里的最后两张刮刮乐,一边撺掇李鹤鸣说:“玩一玩吗,说不定房子首付就来了。”
李鹤鸣看着二人装作很不在意的说:“你们两个看着,我给你们刮个十万大奖出来。”
李鹤鸣掏钱,老板从玻璃柜台下面寻出一包新的刮刮乐,拆开为他抽出一张。三人满怀期待的刮出来一口叹气。张浩诚指着老板新打开的那一包刮刮乐对李鹤鸣和金晓杰说:“咱门三个掏五百块,买下这一包刮刮乐,稳赚不赔。”
李鹤鸣当即吓了一跳,说:“你知道吗,问题彩民长什么样子吗,就你这个样子,回宿舍那镜子好好照照,发家致富不了。”
张浩诚不服气张着嘴刚要说话,金晓杰催着他们吃饭。出了彩票站张浩诚拍拍装在裤兜里的体彩自言自语说:“五百万啊,今天就全靠你了。”中国人就是相信****运,也不会相信公平正义之类空洞乏力的字眼,若是相信公平正义,就不会有有事找关系、托关系、没有事也得拉关系的现象,若是不相信****运,怎么会有数以万计的问题彩民按时按点蹲守在彩票店里。
三人进了餐馆,炒菜、凉菜、米饭,酸菜炖鱼还在炖老板说还在等一会。三人进来是张浩诚最后一个进门,关门的时候没有关紧,冷风吹进来,坐在斜对面门口的两男一女就有点不愿意了。那女的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一筷子菜掉在桌子上,放下筷子,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下巴下面,低声对坐在身边的男朋友说:“这人素质真差,进来连门也不关紧。”
男的听见就不太愿意,转过头看着张浩诚他们三个,一脸的不高心故意大嗓说:“能不能文明一点,最后进来你倒是把门管好。”
那桌另外一男的说:“就是,最后一个进来也不关门,一点文明没有。”
张浩诚看了一眼那男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装作没有听见。那男的不依不饶说:“以为在自己家呢,随随便便出进不关门,让这么多人受冻,受过教育没有?”
李鹤鸣看了一下,的确张浩诚最后一个进来时没有关好门,可是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这哥们瞬间将个人利益受损提升到一个新的海拔高度,把自己变成了具有雷锋精神的战士,道德标兵,说话的口气完全像是在为人民谋福利。这还真是受过教育有文化的,李鹤鸣打算去关门听他这一番话就不想动了。张浩诚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没有关门的想法,说:“你受过教育,坐在门旁边你不会顺手关了。”
那男的说:“凭什么?”
金晓杰用筷子敲敲碟子对张浩诚说:“吃饭吃饭,不要再说了。”
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愿意伸手关门反倒是邻桌五六岁的小姑娘,在大人摇色子喝烧酒没人注意时,跑过去关好门回到自己的位置,李鹤鸣看看小姑娘感觉到无地自容,低下头吃饭。那一桌的人也正好吃完饭结账走人,气氛慢慢缓和下来。张浩诚哼哼两声说:“自己有文化,不顺手关一下,连个孩子都不如。”
“吃饭!”李鹤鸣踢了一下张浩诚的脚说,“他们人都走了还说什么,有什么好意思可说的,咋们都不如!”金晓杰“唉”了一声,又笑了。张浩诚苦笑说还真是!
三人动起筷子,盘子里的菜还没有动多少六碗米饭没了。李鹤鸣又要了六碗米饭免得一次又一次的麻烦,可没等酸菜炖鱼上桌六碗米饭又没有了。李鹤鸣感叹餐馆里盛米饭的碗太小不经吃,张口又要叫米饭被张浩诚拦住说:“等会儿,炖鱼上来了再要,不然米饭填饱了鱼丢下浪费。”
李鹤鸣一想也是,等到鱼端上桌三人又解决了六碗米饭。李鹤鸣老是感觉没有吃饱,眨眼向二人示意问他们还吃吗。张浩诚点头表示肯定,金晓杰来的干脆说:“没吃饱就再要,咱门又不是给他钱。”
李鹤鸣直起腰向服务员招手说:“再来六个米饭。”
服务员走到饭桌前边,看着饭桌上一摞空碗似笑非笑的问:“还要啊?”
李鹤鸣刚要说“嗯”,只见周边桌的顾客们面带笑意,投来异样的目光。关门的小女孩悄声对妈妈说:“这几个叔叔真能吃啊!”刹那间李鹤鸣也有点不好意思。张浩诚在偷笑,假意埋头吃饭装作什么没有听见。金晓杰手夹筷子遮着脸,面朝墙壁笑岔了气说:“我不吃了,你们两个来四个米饭就好了。”
服务员笑着走开,过一会,端了三个米饭过来笑这说:“不好意思,没米饭了,只有三碗了,有馒头要吗?”
张浩诚这下装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的米饭喷了一桌子,连忙捂着嘴笑着向服务员摇手示意不要了。周围的人皆惊呼三人能吃,真是“三碗不过岗”武松喝了十八碗,他们三个一顿吃了二十一个米饭,比武松还多出三碗。李鹤鸣最不介意吃像,后来的三碗米饭张浩诚和金晓杰都没好意思吃,全被李鹤鸣一个人解决掉。吃晚饭结账时,老板说米饭算二十个一个算是送给他们的。服务员一边收拾吃的干干净净的碗碟一边啧啧称奇。从此以后,李鹤鸣每次去哪儿吃饭老板和服务员总会笑着问他今天打算吃几碗。更可恶的是,他们回了宿舍将李鹤鸣的一人独吃十一碗米饭的事迹说了出去,好像是在炫耀他们发现了外星人一样。听说过后的人,没有一个不瞠目结舌的,有时候食堂吃饭有人感觉米饭吃不完了就向李鹤鸣拨一半儿,每次搞的李鹤鸣非常的难堪。
李鹤鸣今天晚上确实过了一会吃饱、喝足然后去拉屎的幸福生活。从厕所回来李鹤鸣斜倚在王道安床上,枕头垫在后背,头靠在墙上,慵懒的看他玩了一会游戏,感觉天旋地转找不到方向一般,极不舒服。背过身枕头垫在胳肢窝下面,右手托着他那被自信冲混了的脑袋,躺着、想着,看了一会小说。手机打开没有几分钟张哲跑来宿舍通知说是新线所有员工现在过去加班。金晓杰戴着耳机李鹤鸣隔着桌子都能听见那凄凄迷迷的情歌,看他唱歌自我陶醉的表情,十有八九是没有听见张哲说了什么。王道安玩游戏正在紧要关头,听见“加班”两个字就是一句“操!大半夜,有病啊!”李鹤鸣眼珠子动也没有动盯着手机屏,嘴皮微动问张哲说:“大半夜的过去干什么呀?”
气氛稍稍缓和,张哲左手里拿着手机,右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宿舍正中间,左腿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一直抖不停,眉头紧蹙说:“这个吗,陈主任也没有说,过去统一安排吧!”张哲故意将“吧”子的音调拉长,换了一口气看一眼手机接着说,“大家块一点,九点半点名,还有十三分钟。”
宿舍三人没有人接话头,张哲很知趣的离开。李鹤鸣退出电子书页面,看看时间,又看看他们两个说:“不用着急,还有十五分钟,去还是不去?”金晓杰学着张哲的领导口气说:“统一安排!”说着摘下耳机,鼠标晃动,两只脚在床下面找拖鞋。
“哎,我还想着吃好了,看会小说睡觉呢。”李鹤鸣伸懒腰,打哈欠说,“一听到上班瞌睡就来了。”
李鹤鸣和金晓杰换好衣服,王道安才慢慢悠悠镇定自若的在褥子下面找袜子,衣服穿个半拉子,不时回头看一眼游戏,点一两下鼠标,最后说:“就这样了,先挂着回来再说。”
“哐哐”,有人拿安全帽敲了两下窗子玻璃,身影一闪而过,也没有听清楚那人喊了一句什么话,大概是催租之类的话。王道安磨磨蹭蹭总算是出了宿舍,三人摸黑感到指挥部还算及时,老陈也没有点人数。大家集中在工程指挥部前,昏暗的照明灯下面,有人从指挥部后面的临时仓库里往外搬铁锹、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