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惜哀叹了一声,站直了身子:“妹子啊,如今世道不太平,没有用了,皇上已经快不行了,听说神智都已经开始模糊了,我估计撑不了几天了,太子即将即位,将会是一个怎样的朝代,我们都不清楚,我们将又要接受怎样的变化,我们更糊涂。妹子啊,如今,咱们唯有先保住自身的性命,然后再作打算。”
其实,陈志杰觉得杜若惜说的是实话,皇帝已经奄奄一息,新皇即将即位,一旦新皇即位,会有怎样的变故,谁也料不到。
可是,在陈志杰看来,红莲却并不那么认为,她的希望是杜若惜,她以为杜若惜在听完她的诉说以后会对肖宸儒有所作为,她告诉杜若惜,她的舅舅是致死若惜父母的间接凶手;她告诉杜若惜,她的舅舅肖宸儒是一个超级巨贪,自古以来,没有人能够比他还要贪,然而他却算计的十分周密,做的十分的隐蔽,但是不管他做的如何的隐蔽,总是会有漏洞的。红莲坚信只要杜若惜肯去查,定会有线索的。
红莲在京城,还听说了杜若惜是一个豪爽,仗义的女子,是京城大街上的人们口中的女英雄、好夫人、好女子,杜若惜不止一次帮助自己的丈夫出谋划策为皇帝献计献策,帮助自己的公公解决边关的纷争,帮助城中的百姓解决鸡鸣狗盗的小事情。杜若惜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女神探。”
然而,就这个出了名的“女神探”却在这个巨大的犯罪面前退却了,在亲情面前止步了,这让红莲的心从满怀希望,变成了如今的如冰封般的失望。
“姐姐,一代女英雄,哈哈……哈哈哈哈……就因为他将你养大,就因为他是你的舅父,是不是?”红莲发出几声沙哑的笑声,让这边的陈志杰听起来像是树上的乌鸦的叫声一样,让人的耳朵特别的不舒服。
“不是这样的,妹妹,你听我说……”若惜蹲下来,想伸手去抓红莲的手,但是,看到红莲那双黑乎乎的手的时候,她稍微犹豫了一下。
就这么个细微的小动作,被红莲看见了,也被陈志杰看见了,红莲眼里的光彩在这一刻陡然消失了:“欧阳少夫人,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走吧。”红莲突然翻了脸,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来。
“妹子,你不要这样,你听我说,我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神,我也是一个人,是一个女人,我有爱我的丈夫,我爱的儿子,我现在有了牵挂,我不能……”杜若惜说着,又要伸手去拉红莲,这个时候红莲已经别过头去了。
“别,我很脏,别脏了您少奶奶的手。”红莲轻轻的将杜若惜的手推开。
“红莲,妹妹,你不要这样,我没有别的意思,妹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可是……”杜若惜眼里有了泪花,她拿出腰间的手绢,轻轻的掖了一下眼角。
红莲转过头来,看着杜若惜,她的眼神里还是那样的失望和伤心在交替,她冷笑着,说道:“少夫人,您走吧,我们穷苦百姓,就是这样子的,现在满大街的都是,我现在还有瓦遮头,已经不错了,你看我这儿多么宽敞啊,有好多人还每个地方睡觉呢,你看我这儿,这稻草,不比你那貂皮虎皮的垫子差啊,很舒服,很暖和,您走吧,这里不适合您这样的夫人呆着。”红莲最后的声音特别的大,像是愤怒到了极点。说完,干脆躺下,用旁边的一块乌黑的破布盖住脑袋,不再做声。
陈志杰看到红莲的喉头在一上一下的动着,他知道破布下面的红莲定是满眼的泪水。
“妹子,不管你今天爱听不爱听,姐姐我都要跟你讲的,你要清楚现在的世道,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边关也已经快要守不住了,节节败退,大明朝已经岌岌可危了,这是我的估计,尽管像我公公那样的好多老臣还在死心踏地的苦苦撑着,但是,朝廷已经空了,我知道舅舅是巨贪,我也看出来了,也算出来了,可是,这么些年,我从十岁就住在肖府,一直到我出嫁欧阳家,从来没有看到过舅父往家里拿过任何不属于自己的银子。如果他的银子没有往家里拿,那我们又能往何处去寻找,也许等到我们找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已经没有机会了。”杜若惜,站起身来,对着躺在稻草堆里的红莲说着,她知道红莲定会字字句句的听进去。
“可是,即使我们要是找到舅舅贪污的证据又能怎样,到时候,舅舅一家,还有我,我的孩子,我的家说不定都不能保住,你说……”杜若惜嘤嘤的哭泣起来。
红莲还是躺着一动不动,任凭杜若惜哭了好久,才止住。
“红莲妹妹,姐姐劝你,回去吧,回到你的梅溪村去好吗?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
“红莲妹妹,你听姐姐最后的劝告,走,好吗?”杜若惜等了几分钟,看红莲没有反映,又劝她离开。
还是没有动静,看来红莲已经彻底狠心不再搭理杜若惜了,杜若惜幽怨的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红莲妹子,我告诉你,你斗不过他的,还有,表弟就要成亲了,是太子最信任的李伯尧李大人的千金,你回去吧。好吗?”
陈志杰这次明白了,为什么肖宸儒在如今这个动荡摇晃的朝廷里还在张罗着自己儿子的婚事,为何他这次铁定了心非要儿子娶了李大人的千金,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原来,肖宸儒早就打算好了,早就在为自己的退路,为自己的项上人头考虑安全保着的问题了。好一个狡猾的肖宸儒啊!陈志杰由衷的感叹。
“红莲妹子,姐姐最后劝你,还是回去吧,过些时日姐姐会抽时间去看你的,假如真的能够安定的话,以后你的后半生,姐姐会安排的,好吗?”陈志杰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觉得这个杜若惜真的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红莲假如能听她的安排,那当然是最好的,可是,红莲能听她的安排吗?
“妹妹,这里是一点儿碎银子,你收好,找辆马车回去,好好的治好自己的伤,回头我会去找你的,咱们从长计议好吗?”杜若惜一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从用破布盖起脸的那一刻,红莲就没有再说过话。
半天之后,看红莲还是没有要起来搭理自己的意思,杜若惜放下装银子的小布袋转身慢慢的朝庙门外面走了去,等在外面的丫鬟赶紧把伞给撑过来,杜若惜最后回了头看了看红莲,之后,低着头,走了。
等到杜若惜走了片刻之后,陈志杰看向躺在草堆里的红莲,只见她慢慢的伸手拿掉盖在脸上的破布,果然如陈志杰的猜测,红莲的脸上泪水如泉涌般的顺着眼角全淌落在稻草上。
这个时候,杜若惜已经走的很远去了,红莲慢慢的坐起来,看向门外,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失望和无助。只见她慢慢的从怀里掏出早上路过的那家包子铺,店主人给的两个馒头,红莲把两个馒头掰开,分成四分,自己吃了其中的一份,然后把另外两份用手绢仍旧包好放回胸口,留下的那一份,红莲拿起刚才盖脸的破布,把它包好,放在旁边的已经歪斜的供神的案桌上。这个时候,红莲看了看身旁的杜若惜放下的碎银子的布袋,将它拿起,随手给扔在了稻草底下,她都没有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有多少银子,说不定可以让她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日子,不用再这样挨饿受折磨。可是,她却连看都没有看。陈志杰都在摇头了。
庙里只有红莲一个人,陈志杰估计这一份馒头是留给狗儿的,这个时候的狗儿一定在外面乞讨。不知道狗儿有没有讨到东西吃呢,哎……陈志杰心里酸酸的,总感觉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未曾感受过的,原来陈志杰小时候家里也非常的困难,但是还没有到要饭的地步,也没有到挨饿的地步,只是吃的比较差,生活的贫困一点而已,曾经,陈志杰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穷苦的人了,他曾经在大学的竞职演讲中说过,说自己是最穷苦的人,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而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说错了,红莲、狗儿、以及外面的千千万万的挨饿的老百姓才是最最穷苦的,他们随时都可能会饿死,随时都可能被打死。他们甚至连最起码的生命都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太可悲了……
陈志杰想的很多很多,他一直在想着这些苦难的事情。冷不防的一个声音传来:“志杰,你待会儿要做好心里准备啊,不然会吓到你的。”
“嗯,好的,呃……”没有思索,陈志杰就随口应了一声,突然发现不对,是老伯开口在说话,这个……这个……不是一直自己是说不了话的吗?不是老伯也不会说话的吗?怎么?这回陈志杰是彻底的糊涂了。
“志杰,你是能说话的,只是你刚来这个朝代不习惯而已,你的所有的身体细胞和各项功能都还没有适应这个社会,你的声带还没有打开,所以,你发不了声音,而现在,你可以说话了,你是不是很惊讶,所有的一切?”老伯很和蔼的说着话,这声音,陈直接听了无数遍。